第13章 盟国之君(1)
出了皇极殿,夏侯靖一路向南书房走去,心情很复杂,非好非坏。
然而才走到南书房必经的白石小桥,夏侯靖的心情倏然降到谷底,因为那弯弯的桥上,此时正有一抹五颜六色的身影倚靠在桥边,笑容满面的望着自己。
宁北凡。
夏侯靖眼瞳渐深,遂轻低声说道:“有事?”
宁北凡摇摇头,“只是看看皇上消气没。不过,看来是不需微臣来讲笑话解闷儿了。”
他说着,又是一笑。
夏侯靖不明所以,于是准备抬步继续前行。
然才刚一挪步,他便听宁北凡在那边惊讶一声道:“东卫又下了雪了。”
今年,连着下了好几场了。
夏侯靖倒是被这句话引了注意,看向四周,果见皇宫又开始星星点点的落着雪,悄无声息的覆满了他的重檐庑殿,五脊六兽。
望着望着,夏侯靖下意识扬起修长的指。接住落雪,然后轻握,很快便见一抹湿润染在掌心,摊开再看,白色早已不见。
一时间,心中撩了轻波,仿佛想起一抹清傲的身影,于是有了些许的出神。
宁北凡亦看向那雪,低声说道:“皇上从来没像今日这般焦躁,微臣在猜,皇上究竟是因为慕云若不甘臣服而恼怒,还是因皇上不想她再想起与那个人的羁绊,所以醋意大发,单纯的发了脾气。或者说……难道皇上对慕云若,有了那种感觉?”在说后一句的时候,宁北凡像是试探,也没了玩味,反倒像是在问着一种很沉重的东西。
夏侯靖指尖忽然一顿,神情有些发沉,却是没回答宁北凡的话,而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走了。”
言罢,他便收了手,径自向着南书房走去。只是冷峻的脸上,此刻正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宁北凡无奈,知道对着这沉默寡言的主,真是什么都套不出来。凤眸里映过一缕喜忧参半的神情,而后摇摇头,跟了他去。离开之际,他下意识的望了眼桥树的后面,长眸中掠过一丝凛光,然而若有所思的笑了一声,扬步离去。
待人都走后,树后渐渐迈出一个人,散发着一股渗着寒的森冷之气……
若贞宫。宫内寒风萧瑟,白雪漫天。
姜凤贞一边不耐烦的掸着身上的雪,一边蹙着眉向内殿走去,但那眉眼间,却透着甚好的心情。
“王永承,你听外面吵的沸沸扬扬,据说是今日那疯子惹了皇上不高兴。皇上可是亲自把她拉到皇极殿辱之。呵呵,还真是想看看那不可一世的慕云若,一定吓的屁滚尿流!”
王永承弯着身跟着,脸上堆了笑,连连应道:“就是,皇极殿那是什么地方啊,她一个妇道人家,站在那里腿肯定都得打着软儿!”
两人一唱一和,有说有笑的往内殿里走。
然而刚一进去,姜凤贞就察觉出有些许不对,似乎宫里所有的婢女太监都紧闭着嘴,一脸拘谨的站在两侧,满心的战战兢兢。
莫名的,一股令人发寒的阴气渐渐卷来,令姜凤贞的身子也是一僵,心中忐忑不少。
若贞宫好像来客人了,而这个人,她好像又能猜出一二。
一想到会是那个人,姜凤贞的心就开始发颤,轻轻吞咽了下唾液,然后压着步子走入内殿。
缓缓的,一抹坐在卧椅上的身影渐渐映出,是一个穿了普通太监服的阴气甚重之人。
然而与其他太监不同的是,在那人的脸上,毫无对姜凤贞的谄媚,反而是在抬眸间,渗透着些许的冷意和轻蔑。
高旬。近来陪公主出了远门的,宫里唯一皇贵妃徐氏身边最亲信的太监。
姜凤贞见到此人,冷不丁的倒吸一口气,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高旬停了温茶的手,看了眼姜凤贞,遂放下茶杯,甩了下摆缓缓步来。他每走一步,都卷起一阵寒意,阴森森的,令人难受。
半响,他停在了姜凤贞面前,低声而道:“贞娘娘,您可真是能啊,才几月不见,竟都让慕氏进了皇上寝宫了。若非瑛主子让咱家回来看看,怕是瑛主子真回来时,慕云若,都已然复了后位了。”
闻言,姜凤贞抿抿唇,然后干笑着说:“高公公,您……您这是误会,早上还听说皇上殿上羞辱了慕云若,皇上恨透她了,岂会复她后位。您,您万万要让瑛姐姐放宽心啊。”
高旬听了,只露出轻蔑的一笑,“贞娘娘还真天真呢。皇上若真想往死了治慕云若,凭皇上能够登上帝位的手段,又岂会仅是殿上羞辱这么简单?”
姜凤贞一怔:“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旬冷冷一笑,一字一定的说:“皇上啊,这是在‘打情骂俏’呢。贞娘娘。”
一语既落,姜凤贞脸上倏然一白,俏丽的小脸上布满了不安。
高旬负手,冷冷哼了一声,随后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信,轻轻塞在姜凤贞手上,道:“咱家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理。这是咱家刚刚拿到的消息,是件大事,今夜皇上亦会知晓。趁着这时候,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才能对瑛主子尽忠,而不要整日想着,靠一顿饭两顿饭,就与瑛主子平起平坐。”
言罢,高旬轻轻拍了下姜凤贞的肩膀,但仅是轻轻碰触,就让姜凤贞忍不住一颤。
而后高旬站直了身子,冷冷说道:“咱家还要回去伴着主子,就不多留了。只是还有一句话儿,是主子让咱家带给贞娘娘的。”
姜凤贞轻吞下唾液,然后看向高旬道:“瑛姐姐,要和我说什么?”
高旬微微一笑,凑近耳畔低声说道:“娘娘说,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皇上真对慕云若动了心,让她复了后位,令慕家东山再起。我们都没好果子吃,既然如此,您以及姜家,都会是第一个下地狱开道的。”
话音刚落,姜凤贞腿一软猛的坐倒在地,言下之意已然明了,慕家倒台少不了其他势力从中落井下石,若是真让慕云若给翻了盘,一定会一一收拾,姜家,将会是众势力手上的弃棋,会被第一个甩出去。
见姜凤贞明白了,高旬也不再多留,只最后道了句“好自为之”,便静静离了若贞宫。
坐在原地的姜凤贞踌躇不安,一阵轻颤,然后摇摇头,慌慌张张的打开手上的“救命稻草”。
然而当她看到上面的文字后,眼瞳顿时瞪大,指尖发颤,不由的捏紧了这封信。
是夜,皇宫里难得宁静。
事后被夏侯靖命去太医院疗伤的云若,直到夜幕降临,这才得了空子赶回了透云阁。
而夏侯靖许是因为耽误了早朝,已经忙得抽不开身,是故也没再来折腾她。这让云若不得不有所感叹,幸好夏侯靖是个国事为重的明智之君,这一点,她确是不厌。
进了院,云若轻唤两声“香儿”,然而人没见到,却看一缕青烟自房中袅袅而出。
云若一惊,怕不是香儿这丫头烧了透云阁?
于是她啧了一声,加快了步子往房里走。
一开门,大量的白烟渗出,扑面而至,犹如袭来的烟洪,呛得云若掩唇直咳。她焦急的四处寻觅,断断续续的大喊:“香儿,香儿你在哪儿!”
渐渐的,烟雾随门缝散去。只见一个身着怪服的人坐在一个火盆前,正神叨叨的念叨着什么,火盆里冒出的浓烟,怕就是把房里弄的乌烟瘴气的罪魁祸首。
云若顿时明白,冷了一张脸,厉喝一声:“香儿!”
满脸土黑的怜香一见云若,顿时就哭出了声,一下扑过来抱着云若的双腿道:“主子,宫里的金盆大仙显灵了,您果然回来了!!”
金盆大仙?
她能回来,是靠她自己一个人挪着步子回来的,甚时候成大仙之功劳了?
云若眉心轻拧,不自觉抚了额,然后二话没说先上前,在怜香的一阵哀嚎和惊诧下将那盆子拎了出去。随后即刻开了窗子道:“不想英年早逝,以后别在房里闭着窗干这种事。”
怜香抹着花了的笑脸,吸了两下鼻子,最后才努着嘴道:“只要主子回来,什么都好!”
云若无奈的点了她的额头,揉揉其发,遂笑了一声,一边解着披风,一边向床畔走去。
怜香见那披风,果然还是满心担忧,侧着眸,生怕这衣裳是自家发疯的主子又从哪个宫里顺回来的。
早上之事,当真是心有余悸了。
云若看得出来她这小脑袋里想着什么,但也并不怎么想解释,只是安静的将披风叠好,径自洗漱一番,直接卧到床上,又交代了怜香晚些关窗子,这才盖了被子就这样闭了眼。
怜香今日倒很是懂事,干脆吹熄了烛火不再打扰。然后小眼睛一转,窃窃一笑,偷偷跑到今日新发现的透云阁偏院的小柴房里,自己摆弄零嘴去了。
而另一面,已经在书房处理了一天文书、也是满身疲惫的夏侯靖终于能回景隆宫。
内侍太监严成紧跟其入,在身后小心翼翼服侍着。
可才入了门,忽然察觉一股诡秘的烟味。
夏侯靖猛的刹住了脚,看向了透云阁那方还在飘出的白烟。于是拧了眉,问道:“那是什么?”
严成不解,只道那里没有大灶,忽然一怔,说道:“皇……皇上,难不成是透云阁失火了!”
话音未落,夏侯靖眼瞳蓦地一动,几步转身便向着透云阁走去。
心中,确实一阵躁动。结果刚一进去,就一脚踢翻了院中烧纸的铜盆子。几声叮叮咣咣萦绕院中,遗下的黑渣散开四处,盆子转了约七八个圈子,这才稳稳扣在了地上。
夏侯靖的眼眸狠眯一下,挪开脚,险些咬碎了牙。这个女人,白日和他较劲,难不成晚上还把他当鬼,要驱邪了不成!
可恨,可气,该杀的女人!
他冷哼一声,扬步要进房好好质问一二,结果才刚走了半分,忽见张保弯着身匆匆向着透云阁跑来,气喘吁吁的低喊:“皇上,皇上可找着您了,有大事,有大事——!”
夏侯靖步子微顿,侧头看向张保,问道:“何事?”
张保倒了几口气,然后迅速双手递上一封急件,说道:“皇上,越合来了信,十日后新登基的皇帝要先到东卫见君,大事,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