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西部哨塔（下）
“…………好了，这样就完成了。”利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魔杖收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墙壁上堪称精美而又繁琐的纹路，深蓝色的光芒如同液体一样在那些苍劲有力的刻印中流淌着，仿佛是活的生命一样。
刻录符文——这不仅仅涉及到炼金学，对于符文学的知识要求也相当高。从数百年前奥斯吉利亚的巫师们就在寻找着如何将魔法固定在某种物品，乃至于与建筑上面的方法，其过程非常之繁琐。直到今天，尽管炼金术已经大大的普及了，想要刻录符文依然没有任何取巧的方式，必须要由某位炼金学大师亲自负责篆刻才可以。
就连简单的修补，对于利维这样一个，已经算是巫师的新手而言依然难度重重。如果不是因为路德维希的原因自己的符文学根底相当扎实，想要完成这项工作恐怕绝对要花上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这种方式，被巫师们称之为“附魔”——就像是盖约送给利维的怀表一样，这个刻在墙上的侦测符文，拥有探测所有靠近此处任何非人类生命的力量，只不过不管是范围还是精密程度，都远远超越了那块小怀表罢了。
而在他感慨着这工作究竟有多么艰难的时候，却没能注意到身旁的少女完全痴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精细而又认真的表情和动作，仿佛那不是什么枯燥乏味的工作，好像是艺术家在完成自己的作品一样。
“真是太感谢您了，阿哈尔特先生。”城堡的戍卫长官，一位名叫杰洛斯的清瘦中年人在他那张军人般刻板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您真的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利维温和的笑了笑：“而且这些也是修学的一部分，能够接触到这么深奥的知识，我也非常高兴。”
“我小的时候，也曾经梦想过成为巫师来着……不过看来是没有那样的运气了，更不用说是到雨瀑堡那样的地方去学习，那些神秘的知识。”大概是看到符文被修复，一直很严肃的杰洛斯将军也很放松的和利维聊起了天：“像您这样年轻的巫师，大概在雨瀑堡也是很出色的学徒吧？”
“不，我还差得远呢。”黑发少年谦逊的低下头，微笑着歪了歪脑袋：“这次和我一起来的四个人，他们也都有着我无法比拟的天赋，我只能算是还凑活的那个。”
杰洛斯将军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相信的表情，拍了拍利维的肩膀像是想要鼓励他几句。这时候一个少年从下面的楼梯口走了过来，站在了杰洛斯的面前。
“杰洛斯长官，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您过去吧。”尽管是矮小的身影，但对方却依旧像是一名士兵一样腰板挺直，目光沉稳，丝毫没有半点稚嫩的味道——哪怕是一个小事，却也好像是在完成某项使命一样。
但是利维注意到的并非这些，少年的皮肤有些黝黑，显露出罕见的古铜色，眉眼之间的长相似乎也和一般的奥斯吉利亚人略有不同。尤其是那双红色的眸子——虽然只看过一次，但是利维清楚的记得书上说过，红眸是专属于阿斯乌恩人的颜色。
在极北的断界山要塞，竟然还有阿斯乌恩汗国的人？略微有些诧异的利维轻轻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一旁的杰洛斯将军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弟兄们先用餐吧，我可能还要等会儿。”
“遵命，长官。”少年猛地锤了一下胸口，转过身步履坚实的朝楼梯下面走出去，有板有眼的样子令人心生敬佩。
“这是玛歌，我的侍从，如二位所见的，这个孩子有一部分阿斯乌恩人的血统。”杰洛斯像是看出了利维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当然，他现在已经背弃了那个什么劳什子太阳神，改为信奉维斯杜姆龙神了。”
“为什么？”利维好奇的问道：“据我所知，阿斯乌恩人的信仰一向都是出奇的坚定，很难被轻易动摇的，更不用说是……改信这种事情。”
“据他自己说，是家乡被强盗劫掠之后，又被某个同胞商人抓住，当成奴隶抵了债务，在一个奥斯吉利亚的商队里面当仆役。后来自己逃了出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冰原郡了，跟着当年运送物资的游骑兵一起加入了苍穹之翼。”杰洛斯很中肯的点点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干什么都非常踏实，虽然不爱说话，做事却很认真。”
尽管只是很正常的介绍，但是杰洛斯的言辞之中对这个阿斯乌恩少年的庇护之意却让所有人都能听的出来。尽管利维依然心存怀疑，但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外人，也不可能对这里的主人说三道四，只能轻轻点点头而已。
晚餐依旧是清淡而又朴素，却也能让人填报肚子——腌菜、土豆加上刚刚打来的兔子一起炖成了热乎乎的肉汤，加上几块黑面包，利维已经相当满足了，出身污泥镇的少年当然没有某个纨绔大少爷那样挑嘴，这样的晚餐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已经相当不错了。
从始至终，那个名叫玛歌的少年都坐在利维的对面，精心的服侍着杰洛斯将军用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利维总是觉得他一直在冷冷的看着自己，就好像很仇视自己一样。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让人奇怪的事情——在这个有巫师存在的世界，除了奥斯吉利亚因为完全处于巫师的统治下，因为特权以及千年来的传统，让这里的巫师地位超然之外，其他国家对待巫师的态度也多是褒贬不一的。简单来说，越是有着浓厚宗教氛围的国家，对巫师的态度也就越差。
所以出身阿斯乌恩的少年会对自己很敌视也是相当正常。即便信仰发生了改变，民族性格当中对宗教的虔诚依然不会发生变化，信仰坚定的阿斯乌恩人多半对巫师没有太多好感。恐怕在他的眼里，自己这样人就是一个亵渎神灵的异端分子吧？
大概是因为解决了一件心头事，将军的胃口相当不错，甚至在晚餐结束之后还决定再去城墙上视察一番，原本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说话的玛歌才赶紧站了起来。
“天已经很晚了，要不……您还是明天再去吧。”少年黝黑的面孔上带着几分关心和担忧：“或者如果您肯相信我，我可以替您去，并且保证在第一时间将状况告诉您。”
“做好你的分内事，然后注意言行，侍从玛歌！”杰洛斯瞪了他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客人们带到休息的房间去，然后把那些出现损坏的炼金物品看管好，明白了吗？”
“遵命，杰洛斯长官。”似乎很不满，但是少年还是选择遵循了中年人的嘱咐，只是眼神中依然透露着那分忧虑，仿佛是看到了越来越年迈的父亲在辛劳工作，而无法安定心神的孩子一样。
………………“壁炉已经生好了火，怠慢不周只有一些清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尽管吩咐。”在为两个人收拾好房间之后，这个叫做玛歌的少年表情冷漠的站在门口，机械的说道：“可以吗？”
“没问题，谢谢……”利维连最后一个‘你’字都没有说出来，站在外面的少年就已经“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坐在床边的路西安看到表情苦恼，揉着鼻子转过来的利维，嘴角忍不住挂了一丝窃笑：“看起来你相当不受欢迎呢。”
“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利维困惑的坐在路西安对面的椅子上，轻轻按摩着红彤彤的鼻尖：“总感觉他在处处针对我一样。”
即便是真的讨厌自己，这个少年表现的也太过明显了——简直到了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自己的程度。
路西安摇了摇头，然后提出了一种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你是一个巫师呢？我听说阿斯乌恩人很厌恶巫师的，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概吧……不过，总感觉我好想遗漏了什么地方。”利维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一定有什么比较反常的地方，我却没有注意到。”
利维苦恼的挠了挠头发，最后烦躁的站了起来：“算了明天再想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睡觉？”
这里是断界山的城堡，哪怕火炉烧的再旺，青砖铺成的地板依然是很冷的——至于那张床，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睡两个人的大小。
除非抱在一起……利维赶紧摇了摇头，自己在想些什么啊？
听到他说的话，路西安看了看身下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床铺，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睡地板。”
“…………”
……夜深了，躺在床上的路西安，扒着床沿伸出半个脑袋，看着在地板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热狗似的，疲倦的早早沉入梦想利维，带着幸福的表情安稳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