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搬家
陈新一出院前一天,陈新珊和小安就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搬到市中心的老屋里去了。但是出院后,陈新一还是坚持,先回去一趟,她想亲自去告个别。陈毅这些天探望得很勤快,理所当然地当了司机,载着陈家三朵金花回了村子里。
空荡荡的屋子,空荡荡的院子,伤感非常。陈新一自己摇着轮椅从院子到屋子,到客厅,到房间、卫生间、厨房,来来回回好几遍,心情沉重。陈新珊左右环视,也不言语。小安越看越内疚。虽然后来妈妈和阿姨不得不认同她的选择,甚至安慰她:做得对,换了她们也会这样。但是,小安还是非常懊恼,如果那时她肯去求某个人,也许------陈毅拍拍她的肩,表示安慰。
她们离开时,没有一个邻居过来送别,连花店的小伍都没出现。原还想把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分给大家,但是------遗憾,又依依不舍。
庆幸的是,陈家在365号的房子在一楼。要不,在这个没有电梯的老式小区,陈新一的生活将非常困难。小安早想到改造门槛,和陈毅一起,在门口的台阶上铺上一米宽的斜板,这样,阿姨进出就方便多了。陈新珊推着陈新一进门,屋子里,新刷过,空气里还残留了点石灰味。陈新一已经离开这里近30年了,虽然换了窗户,刷了墙,隔出了卫生间,改装了厨房,但是大格局还是两室两厅,加个小书房。
陈新一想起当年,就在这个客厅里,父亲当着全家人的面,把袁永航骂得体无完肤,然后袁永航摔门而出;就在这个屋子,她一次次顶撞父亲,吃了好几个耳光;就在这里,父亲晕倒,从此再也没能回来;最后一次是她拎着行李箱,不顾新珊跪地的哀求,新乔满脸的愤怒,头也不回地离开------见陈新一痛苦复杂的表情,小安忙推着她往房间走,边走边说:“阿姨,咱们去看看你房间,我们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你一定要满意哦。”
推开房门,房间崭新一片,而且熟悉非常,已经没有一丁点过去的影子。面积上虽然没有她原来的房间大,但一眼就看出,小安她们还是尽量照着那里的房间布置的,家具也都是从那边搬过来的。床靠着左边的墙,坐南朝北,刚好挨到窗户。桌子在窗前,没有凳子,对面墙壁上是一排衣柜,书架靠在左边墙壁上。朝南阳台的那面墙上,新打通了一扇门,可以直接通到阳台上,虽然这是一楼,但是有个阳台的感觉就像多了另外一个小天地,显得舒适安逸。阳台上,除了那缸睡莲,还新添了不少植物,有迷迭,木芙蓉,金桔,蝶恋------是原来院子的缩影。30年前,这个房间是侧卧,没有门直接通到阳台,俩姐妹挤在一张床上,经常聊天聊到深夜,父亲就从阳台走过来,对着窗户喊,让她们赶紧睡觉。陈新一看着房间,尤其是阳台上,都是她最喜欢的植物,感激地握着小安的手说:“谢谢!”
陈新一住的是客厅最左边一间,小时候住着她们俩姐妹,陈新一支教的时候,新珊一个人住,再后来成为新珊和新乔的新房。陈新珊的房间在隔壁,那原是父亲的房间,虽然是主卧,但陈新珊担心姐姐想起往事,难免伤心难过,决定自己住。小安住的是西北边的书房,曾是他爸爸的房间,但是经过这么多年,当年的痕迹早已淡漠。房子重新粉刷过,看上去像新的一样。小安的东西本就不多,房间小点反不觉得那么空洞,她觉得这样更有安全感。这套房子是这一幢楼最西边一户,所以在小安房间,朝西的那面墙上留了扇窗户,窗外隔着一排高高的栅栏围墙有条胡同。傍晚,夕阳洒进来,房间黄灿灿的,像金屋藏娇的金屋一样;夜里,胡同里的灯光照进来,那种昏黄昏黄的感觉,小安很喜欢。
虽然搬得无奈,但陈家一家倒很乐观,陈新珊说借此转运,陈新一也开玩笑说这里离医院近,小安说再也没有语言障碍了,而且小区住户多、人气旺,妈妈和阿姨以后就不怕无聊了。小安心里还乐和,这里离学校近,公交才几站,以后没事,下课都能溜回家,如果她会骑自行车,那直接蹬回来也用不了二十分钟。
陈毅见这一家迈向新生活的决心,憋了这么多天的心事,最后决定还是不说了。不管怎样,墨翰达正式接管这里也要一年以后,一年后的事就一年后再说吧。至少这一年,她们可以生活得很开心。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也许,那时,矛盾已经化解。虽然现在陈新珊丢了工作,但不代表她找不到工作,新环境下也许工作更好找。虽然断了经济来源,但她们的赔偿金,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袁长俊已经好几天没去公司了,那天挨了一拳后,一半脸颊又肿又紫。公司有Lauren和陈毅在,他不担心。但是自那天后,他和陈毅就没再说过话,在家里,陈毅都尽量躲着他,有事也让Lauren转告。袁长俊知道陈毅的脾气,他一是,气没消,二是带着点自责,三是面子至上。事发当天,陈毅就被Lauren教训了好几个小时,凄惨程度决不亚于自己:你还是孩子吗?这么大了,竟然打架?打架就能解决问题了?而且,陈毅,你不知道Jon是总经理吗?总经理是集团最有力的形象代表,你打他的脸?你口口声声不惹事,不再外面惹就回来发疯?脑袋进水了?你有什么理由?------!!!陈毅已经好久没这么挨骂了,满脸通红,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Lauren的训词,袁长俊在房间听得清清楚楚。从小到大,不管他是对是错,也不管对方是谁,Lauren都有办法数落得那人自惭形秽,缴械投降,最后恨不得跪过来给自己磕头认错。袁长俊装作什么都听不见,坐在床上继续看报纸,脸上敷着冰袋。虽然Lauren给了自己一堆台阶下,但是陈毅的那句:“你的敌人到底是陈新一还是你自己?”,像阴霾一样一次次在耳边想起,久久挥散不去。
这些天,袁长俊也很少出门,Lauren每天过来,中午还回来陪他吃午饭。但是,袁长俊心里还是不舒服。没想到,他要的陈家的资料,这么简单,竟然迟迟没有结果。最后好不容易拿过来的东西和上次的人口档案竟然相差无几,他严重怀疑律师团那帮人的专业度了。但后来让Lauren找了位有名的私家侦探,却也没什么斩获。私家侦探能查到的只有陈新乔是在长沛出生第二天,意外死亡的,不但死因不明,而且此事竟然连医院都没有记录。另外,每月一号都会有笔钱固定汇入陈新一的账户,虽然数目不多,但是已经长达6年之久。数目非常灵活,只要陈家稍有大事,当月或下月汇款就多一些。但是这笔钱的来源也是无据可查,每次都是现金汇入,而且地点不固定。思来想去,陈新一周围,能将她的过去抹得如此干净的人,除了他,袁长俊想不到其他人,不禁皱紧眉头。
自长沛出事后,袁长俊和父亲疏远了很多,不责备并不代表原谅。为什么要在长沛生日那天带个陌生女人回家?为什么偏偏要在那天对着长沛数落陈新一?为什么长沛赌气的时候,没有像平常一样哄着她?为什么出事后,不是替她报仇,而是选择了金盆洗手?------这些年,长俊和他的交流就只剩定期的工作汇报,关于生活,父子俩连表面的寒暄都没有。家里,在只有他俩的餐桌上,也都安静到不能再安静。袁长俊想起陈新珊在审讯室说的话,犹豫半天,还是拨通了袁永航的电话。
“喂?是我。”
“嗯,知道。有事?”
“三叔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暂时也回不去,你多注意啊。”
“知道,不用你教。还有事?”
“嗯——,听说陈新一曾回来过?”
“-------”
“是吗?”
“------,来过。但她并不是想回这个家,她的决定没有变,又能改变什么?还有事?”
“没了。”
嘟嘟嘟,电话已经挂断。袁永航的话至少肯定,陈新珊没有撒谎。但是,她也许只是良心过不去,想偷看一眼,父亲说得对,她根本没有想改变什么,她没有后悔,她并不是回去请求宽恕,她还是那个狠心抛弃儿女的陈新一。但袁长俊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陈新珊要求他不要提长沛的事。虽然不解,他还是想遵守,就当是顾念陈新珊的恩情吧,事情弄清前,不在她面前提长沛就是。但这并不意味着袁长俊就此罢手,他只是不想这么快就把陈新一气死而已。父亲的风格一向是快、准、狠,而且都是滴水不漏。袁永航的秉性,袁长俊是一清二楚。虽然他从不允许自己插手组织上的事,但是也从不刻意隐瞒,袁长俊早知道,想把父亲抓进去的警察,不计其数,但都因没有证据,从未得逞。如果陈新一的过去,真是父亲着手处理过,那事情一定不简单,想查清,也没那么容易了。
周一一早,袁长俊一出现在公司门口,公司员工立即提高警惕,连走路都变得都小心翼翼,工作表现也格外认真。袁长俊的气场,就像一股坚硬强大的气团,瞬间笼罩,一个个犹如芒刺在后,不敢不认真严肃。
办公室里,透过落地窗,袁长俊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现在住的小区。几十幢又矮又旧的老房子,挤在一片崭新的高楼大厦中,在这鳞次栉比的A市,显得非常另类,甚至碍眼。听Lauren说,昨天陈毅帮她们搬家了。那现在,她在家干什么呢?会不会偶尔往这边看一看?看陈毅跟她们走得那么亲近,袁长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又酸又苦。这些天,他经常期待,陈新一会不会约见自己?虽然他对自己说,一定要高傲地拒绝说:“不可能!我不想见你!”,但是还是一次次地期待手机的响起,甚至夜里都会梦到。袁长俊手插口袋,远远地望着那里,阳光直射在脸上,眼睛却舍不得眯起一点儿。就像孙悟空跳进如来的手掌一样,从现在起,一切将由自己完全掌控,袁长俊冷酷的脸上,眼神越来越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