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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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12月17日(二)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二十章12月17日(2)

“天下至大,万机至众,诚非一明所照遍。”跟那些大事比起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之所以有人把很多事都放在心上,是太在意自己的存在感。人手少的时候,傅铭宇跟工人并肩在一起,凭着自己的经验监督指导工人避免工作中出现各种隐患。有他带头工人们的干劲更高了。梁大发、牛梦富回去了,手里的活暂时由他接了过来。虽说个子不高,略有肥胖的体格似乎浑身充满了力气,白皙的脸庞被这里阳光灼晒有点微红,脸上挂着几许汗珠,银灰色的工作服后背被汗水洇湿一大片,说话一字一板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铿锵有力正式向工人们宣布,“我虽说读书不多,但行事尽力做到事尽其理,理尽其公,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在这里,我们要拿出真本事,处处维护自己的声誉,相信经过我们双手打造出来的工程是最优质的,无可挑剔的。这不是一句空话,是要我们每个人每个环节都要干得细心。人员紧张只是暂时的,很快就有大量的人员陆续到来。”谁都相信这不是一句虚言,谁都相信这样大的工程不可能由这么少的人来完成。

世界哪里都一样,有谁没谁都不影响任何角落的发展和进步。类似的话几乎成了经典,有过类似的事发生,人们总拿类似的话来做评语。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的工作着。银行卡的事也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工人们尽管在名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但谁也不愿去履行情不所愿的义务,第一个月工资刚开到银行卡,人们纷纷取光银行卡里面钱,给家里寄了回去,家里正急等着钱用,谁愿意为一张毫不领情的银行卡,白白去存储五百新币的底金。尽管事情不能全部归罪在那两个人身上,但工程紧迫,即使偶尔休息一天都很是奢侈,决不能任其让他们闹下去,遇事不决,会影响大事的。在事情没有任何眉目的时候,需要一种力量来支撑。像这样经过周密计划与国计民生息息相关的重大工程,任何一点责任不是某个人简单说句承担就能承担得了的。面对这样的大工程,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渺小,需要把所有人的力量都动员起来,集中起来干大事。众志成城,无坚不摧;凝心聚力,攻无不克。正如古人称,廊庙之材,非一木之枝。相同道理,为国大业,非一人之略。

这些人是跟着北星公司出来的,傅铭宇代表北星公司做事不是拿来给别人看,本该尽心尽力的善待所有的工人。那两个人在回国前把感到愧疚的话传到每个人的心里,工人们比以前的干劲更足了。没想到以仁义的方式感化犯错的人,远比惩罚收到的效果更好。在那段紧张忙碌的过程里,人们经历了酷热的煎熬,离别的孤独,辛勤的汗水。激情的力量,复杂的生活里不失团结的骄傲,胜利的喜悦。

***

大汉以草莽之民,乌合之众,仁爱之心取天下,国祚四百年之久,几经衰败,以致盛唐,威名万国。大汉民族生生不息,历经坎坷,延续不绝。文经礼制,科举进士,重贤选能。封建末路,外侵内腐,民怨涛涛。而至于今,国家大政“人民即是江山,江山即是人民”,民心所向。安不忘危,存不忘亡,纵使天下多变,屹如磐石之固。

在这片人种肤色混杂的天地里,人们最不能忘记有这样的一群人,头发黑黑,肤色淡黄,人为汉人,语为汉语,字为汉字。有着压不倒打不垮倔强不屈的性格,永远不能否认这是一个充满优秀品质的民族。大汉民族最大的长处除了有灵活的头脑,再就是从骨子里有着一股吃苦耐劳永不服输的性格。他们有的是生存的能力,只要生命健在,哪怕是没有居住的屋子,没有吃饭的粮食,挖个地窨子,吃草根树皮也照样顽强地活下去。这样的民族无论到哪里都是难不倒的,一旦活了下来,绝不甘心贫穷下去,哪怕是他们自己睡不起席子,也要把编出的席子卖掉,目的就是让自己以后有席子可睡。在别人的眼里哪怕是一个废弃的桃核,经过他们心灵手巧的雕琢也能变成价格不菲的艺术品。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大汉民族的能力。

舟船交通,郑和七次远下西洋,大海不再是阻隔人们去路的障碍。《桃花源记》不过是陶渊明借托躲避秦时乱写下的理想世界。历经千年之久,南粤、闽浙人远海渔猎,无论是避风、休养,补给早已踏勘遍远近各处的岛屿。明清时的战乱时代,迫于生存,家不再是热恋的故土,似乎哪里给与生存的净土哪里就是理想家的所在。远渡南洋不过是一次冒着风浪的海上远行罢了。这也许是唯一解释第一批华裔人来南洋最恰当的理由。第一批华裔人在蓬蒿叠生,蛇毒出没的岛屿垦出赖以生存的土地,随着南洋人的增多,这里逐渐形成了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

到了近代,一切发生的事就容易说清了。虽说南洋隶属于马来的领土,但是解决这里大量人口的吃饭问题是最令人头痛的事。马来国拿不出足够的粮食解决这里人们的饥饿问题,这里又没有像样的稻田产出足够供给的粮食。世上最刻不容缓的事莫过于饥饿,因饥饿而引发动荡之事不乏其例。这里的饥饿不是靠着本土的耕种就能解决的。马来人的眼里这里是最大的包袱,是最大的累赘。

只要能甩掉这个包袱和累赘,他们甚至愿意给这里一些好处从此分离出去。

这个时候,具有超强领导能力和组织能力的一个人出现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黑马几乎一夜之间震惊了所有的马来人,他要做的是,竞争马来国的总统。凭着他的威信和能力极有可能在马来国成为史无前例的华裔人总统,他有更好的策略和方法使马来人以及孤岛上的人民过上更好地生活,改变马来和孤岛处境艰难的局面。这个来自南粤的华裔中年汉子尽管不是出生在中国,甚至连像样的中国话都说的不够流利,但在马来人的眼里却永远不会改变他是中国人的印记。让一个中国华裔人来当马来国人的总统,无论是吃饭和睡觉马来人都会感到不舒服的。

只好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解决这个两难的问题,反正孤岛上大量的人口是华裔人,谁又能知道以后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到马来国竞争总统的事,如果他愿意,那就把南洋作为他的领土吧。南洋在这个南粤华裔人的带领下成了一个独立的国家,几十年下来这片领地再也忍不住寂寞,出脱成了一个富庶发达的领地。

很多国人来到这里,就好像走进了岭南一隅,无论风俗习惯、语言沟通跟国内的南方某城没有多大的差别。有人到哪总有一种拿自己不当外人的错觉,缺少必要的客气和矜持,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国家一样,哪里知道这里的制度跟法律有着跟国内截然不同差别。即使随地吐痰,吃口香糖都上升到法律的惩戒范围。这正是傅铭宇跟其他北星领导们担心的,很多人在国内随意惯了,稍有不慎会惹来大麻烦的。

国家大是,两国友好,同宗血亲,言通语和。国人闻声愿意到这里旅游、做生意,只要给这里带来好处,这里绝不吝惜对中国人的热情友好。很多国人来此被这里的春华所迷恋,这里却因得获秋实而富盈。不同制度的国家,很有必要使人深入的了解这里的国情和风貌。

象征着团结、铁血、革命的国家标志,时刻激励、警醒着每一个国人,一切的国土无不是人民拿生命来守护捍卫,一切的繁荣和成就无不是人民用辛苦来开创打造。意志坚定,不惜一切毁灭来犯之敌是东方龙人的信念。来到这里,却另有一番景象使人感到好奇。

说,一个王子来到一个孤岛上游猎,遇到了一只白色的狮子,白狮在野草和灌木丛里悠闲地出没。白狮遇到王子没有一点的敌对情绪,王子更没有一点要伤害白狮的心理。他们彼此建立了在这片土地上共同生存,互不侵犯和谐的友谊。王子以遇白狮为祥瑞,狮子便作为国家的象征标志,王子早已寿终正寝,白狮更不知去向,狮城却由此而得名。

***

昨天,很多人都出岛各自逍遥去了,有人借着吃饭的名义到芽笼去干人人心里都明白只是不好意思说出的事去了;有人借去赌场长见识忍不住押上两把,赌瘾上来输的垂头丧气也是有的;少不得赢了点小钱就忘乎所以,认为这样来钱简直太容易了。世界之大,到处在演绎着不同的人生故事。

吴爱民醒来,宿舍静的只有他一个人,喊了几声苏方达没有应声,不知去向。接着去水房灌了热水,泡了两包泡面,顺着营地大道朝着海边的方向走去。

茵茵草坪,树叶漫展,到处啁啾着鸟鸣,他想,“自己也许实在不该来这里。以前的时候,他从来没想到过‘死亡’这个词,好像死亡跟自己永远是无关的事,如今死亡对于他来说就像挥之不去的影子。白天,他不停地干活,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显得能干。不是为了表现自己,而是只有干活的时候大脑才不会去胡思乱想。只有白天出了一身又一身臭汗,晚上疲劳才催着他躺在床上很快睡去。他自知这样不过是在逃避,但不这样逃避又能怎样呢?父亲的身体明显朝不保夕,尽管他极不情愿想到死,但事实摆在眼前靠欺骗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家里一旦出了事,妻子一个人将会怎样面对?年幼的女儿尽管很懂事,除了陪妈妈作伴,又能帮上啥忙?想到爱妻,跟自己受这样的罪实在愧对,被他曾经一时当做天缘巧合的爱情甜蜜也满含了生活苦涩的滋味。”家里的一切的想起来总是那样的沉重,恨不得明天就放下这里的活,立即赶回去。但生活又岂是一个孝心所能解决的,人要活下去,活下去就得需要衣食住行的花销,给家里带来保障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即使为这种责任而死去,也不能说不值得。

营地不远,便是一片敞阔的荒野,终年常绿的含羞草丛生得一人多高,由于缺少树木强劲的骨干,长着长着就向一边弯了下去,含羞草的下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热带野草。潮润的空气裹挟着一股淡淡的海的腥味,无论是大海还是陆地到处漂浮着一层薄薄的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潮汽。虽说这里都被大海环绕,似乎大海独独对这里情有独钟,这里的海浪像慈爱的老人收敛了年轻时狂暴的势头,这里的海风像柔顺的姑娘尽情的释怀着柔媚的姿态,意欲勾引着衷仪的白马王子。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黄嘴八哥,轻轻地略过灌木、野草的梢头,好似找寻什么?时而立在灌木梢头唱响几声,打算用脆亮的鸣声招引伴偶。没想到一只红脖太阳鸟飞了过来,站在了不远处,此响彼落的叽喳似乎在讲说自己从远处飞来的见闻,马六甲海峡是怎样使这个曾经荒芜的小岛变成一夜爆富的故事。

灰色的马来鹰雕已经在天上来回打了好几个旋,几次试想着落下来都没有成功,它们的心情显得越来越坏,很看不惯世界的变化。有时候接连好几天都难以找到让它们充饥的食物,饥饿挑战着这个种群的生存能力,尽管有时候人为的投放一些食物,又都让那些守在旁边不劳而获的家伙抢先吃光了。让它去跟那些没有一点搏击能力智弱体肥的鸟雀去抢夺食物,显然是对它们能力的一种污蔑。没有人去在乎它们的感受,因为主宰这个世界根本的是人。人只关心对自己带来多少好处,怎样使自己获得更多的财富,怎样使自己活得的更舒服。至于想到其他共生的种群,会不会因挤压伤害发生绝灭的可能,有此衍生的后果会不会给人的生存带来危机少有放在心上。不过,对于那段留在这片土地上历史不算久远的故事却津津乐道。

不久前,时间迫近得好像机械轰鸣的余音未散,这片荒野是不存在的,还是一片被海水浸漫的浅滩。有限的国土面积遏制着这里经济急剧发展的速度。因此,这里政府从来就没停止过开山填海造地工程。沧海变桑田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表层厚厚的腐熟质土壤是历经千万年沉积才形成的。也许这片填海得来的陆地,从来就没有过任何种植的打算,到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荒野里的含羞草和野草自然漫生着。草木非本意,以待天时获取更大的财富。

荒野里纵横有序的铺设着黑色的油路,每一个路口都安装了路灯、信号灯。不管有没有车辆和行人通过,信号灯总是按着交通规定变换着。到了晚上,跟那些闹市街区一样路灯准时的亮起。为了经济有序发展,隶属这里国家工业集中区域的裕廊岛,把这里花重金打造暂时荒置的土地作为国家的储备用地,待时而兴,其价值远远超出那些生产工厂当初占地的价值。荒地里唯一的建筑便是吴爱民刚刚走出的营地。十几排白色围墙蓝色瓦顶四五层楼高的彩钢房。几年前,一个韩国人来到这里见到商机,投资营造了这爿临时建筑,专门供给外雇的岛内劳工居住。营地设施还算齐全,篮球场,羽毛球场,洗衣房。使人不可理解的,这里算是集纳才干的地方,特别是国学文化在这里颇受人们的钟爱,营地里却连一本纯正国学类的书刊都没有卖售。也许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印度人,也许来这里生活的人普遍文化程度不高,书籍对他们可有可无,见不到实实在在利益的事商家是不会投以爱心的。一个规模不大的商店总是挤满了人,烟,拆开盒按支来卖,价钱奇高。也许怕人们酗酒闹事,酒,除了啤酒,度数极低的甜酒标价极高,任何白酒货卖无缘。

人们叫它SK营地,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后来入驻的北星人未得其究竟就搬出岛外了。虽说是韩国人投资建造的,事实从未有韩国人来此居住过。大多是印度人。在北星公司没有入住之前,甚至少有见到中国人的身影。中国人不愿来此居住除了岛内禁约太多,重要的是,这里几乎绝断了世界的繁华,精神的乐趣。不难想象哪天晚上遇到不加班的时候,人们连在工程场地吃晚饭的时间都不能忍耐,下了班,匆匆忙忙换掉工作服赶着出岛的末班车,到岛外去喝酒散心。

北星人初到SK营地时,看到一个个体肤黝黑服饰怪异的家伙从眼前经过,用他们看看自己一样怪异的眼神细心端详,北星人对他们的外在形貌并未心生反感,既然都是人,即使长相在丑陋也比其他物种看着顺眼,更何况人还有偏爱养其他宠物的心理,倒是被他们靠近时漂浮过来的那种浓重的体味给熏到了,娇情的偷偷的转过身去悄悄地掩了鼻孔。

“以后的日子难道跟这些人搅在一起活吗?”有人开始萌生对未来不可预知的心理。

也许没有上班,个性化的着装使人看上去很不舒服,跟中国人不相上下的男人下身大多裹着形色不同的裙子。有人小声地跟自己的前后嘀咕着,“早就听说过,印度人吃饭上厕所楷屁股都用手直接解决,用手抓饭吃,用手直接接触排泄出来的臭气熏天的腌臜,听起来就使人呕吐。”听到的人又借此联想,“他们身上的体味会不会跟特殊的生活习惯有关。”

也有人玩笑地说,“这是一群由原始部落直接过渡到现代文明社会的人。”这话从心理倒没有贬损其人格的意思,北星人总是对那些动不动就骂人打人的行为,说成是缺少文明教化的野蛮。

这里的印度人对凡有黄皮肤黑头发的黄种人礼敬有加,见到中国人总先陪着笑脸叫一声,“老大。”以后接触多了才知道这些人在这里活得都很卑微,老大的称呼在他们心里近乎于把对方尊崇到中国早已推翻的封建老爷们的地位。尽管很少有人说得通汉语,但见到黄色皮肤的华人总称呼为“老大。”不够理智的见到这些人竟毫不客气的摆出老大的姿态来,有的理都不理,连一个好眼神都懒得给。

事实上,自觉自己成了老大的是被人扣错了帽子。这些人的客气并非是对来这里的北星人,而是北星人跟这里的华裔国民没有根本的差异。这里是一个种族杂乱的国家,华人占大多数。很多华人离开了自己的故土已经很久了,甚至连祖代的居住地都说的不清,但是颜容笑貌,语言交流,服饰打扮,风俗习惯依然离不开中国人的根。带领这里人走出困境被称之为国父的华裔人首领,尽管他的出生地不是在中国,但是他的骨子里流着大汉民族的血一点也不比中国人少。广东梅州大埔高陂党溪的人民永远不会忘记,这里走出的子孙曾出过一位被南洋人誉为国父的首领。就像汉高祖发迹于沛县,初始身为耕种,心却怀有大志,汉由他而始兴,沛县人民世代无不以此为光耀。

华裔人首领不是凭着单打独斗在这片岛屿闯天下的。之所以能有机会在南洋开创让世人震惊的大事,因他的身后有一支强大的任凭其他夷族再怎么闹腾都不可撼动的华人群体。侵略者早就尝过华夏民族的苦头,为了维护民族和平正义,为大义而搁置私怨,团结一切力量,不惜付出生命共谋大事。平时为了生计各谋私心人之常情,但在民族尊严,国家命运遭到重创的时候的时候,奋不顾身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却是无坚不摧。不可否认那些民族败类,就像健康躯体里难免出现的毒性细胞,有时非但不能影响身体机能的健康,对自身免疫系统反起着促进的作用。

历史已经过去,但历史给人们留下了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

天灾人祸,战乱饥荒,尽管人人祈愿和平,但战争灾荒却避之不及,就像世界总在经历白天和黑夜、酷热和寒冷、生存和死亡一样。大智之人为亿兆苍生而谋,亿兆苍生顺和大智之人而得安生。

外夷入侵,铁血捍卫,“雄鸡一唱天下白”,励精图治,砥砺前行的时代使东方巨龙彻底告别朝不虑夕,死生无定处,哀哀如丧家之犬的运命。故土再已不复犹如噩梦一样的惨象,安泰的日子人们开始翘首期望游离而去的亲人。人勇而智猛,威名传天下,乡人无不为之光耀。先世迁居,远渡南洋,垦荒由贫穷而致富,由富而致盛强。南粤宗人的族谱却空缺着断去的支脉。

***

吴爱民朝着大海的方向缓步慢行,岛的对面朦胧着各种大型机械往来不断的填海工程。一车又一车的土石方涌向大海,搅动的海水难以平静,吴爱民的心里好像太多的负重朝他压了过来,使他身劳体乏,家里的苦恼够让他沉痛了,到了SK营地又受到别人的欺负。

初来的时候,傅铭宇跟北星公司的几个领导花了两天时间,把这里的所有营地走了一个遍。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国土面积比不得国内一个中等城市,拿着事先备好的资料相互比较优劣,不难得出,离工程场地最近的自然是岛内的SK,规模最大租赁价钱相对便宜当属岛外的五星营地。有几个营地,北星公司刚一说出事由就被人家直接给驳回了,“早已住满了,而且都是长期合同。”还好,听说是中国人来居住,几个营地愿意拼出房间来。

最后选定SK营地的理由是,每天至少省去两小时往返岛外上下班的乘车、入岛下车检查时间,工人们有足够的时间休息,精力自然充沛。五星营地是这里最大的营地,容纳十几万人住宿,生活设施也比较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娱乐的大舞台,每隔几天印度人都要有一场大型舞蹈演出。是这里最偏远的地方,早晚辛苦自是不必说了。两个营地几乎住满了印度人,到了这里,无论在哪儿都妥不过跟印度人打交道。

北星工人们住进了SK以后,心里并不买傅铭宇说的理想住宿条件的帐,除了早晚上下班离工程场地较近,再也没有能说得上有啥好处。室内顶棚高挂的几个风扇坏去了大半,少有几个好的启动起来发着怪异的嗡嗡声,除了搅扰得人们不能安静睡眠,与防暑毫无关系,夜里睡觉盖着毛巾被唔出一身汗,掀开被巾成了蚊子的饕餮盛宴。开始工人们还眉头紧皱神情沮丧的忍耐着,接连发生了几件事竟开始当着傅铭宇的面抱怨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不知别人咋样,我反正是受不了了。”

“这里的住宿条件连国内最差的都比不了,就像刚刚圈过猪,留下满屋子难闻的气味就让咱们住进来了。”

“不要这样说,正因为咱们来了,才让印度人搬了出去。人家尊重咱们,咱们也要尊重人家。”

“傅经理,你说说我刚到了这里钱没赚到,先损失了一大块。我在家里走的时候想到,好不容易出趟国,咋也不能太寒酸了,旧手机扔在了家里,买了一部新苹果手机,晚上睡觉放在床头充电,谁知道早晨醒来的时候手机不见了,晚上敞着门睡觉,有人进来把我的手机给偷走了。那可是我要花一个月的血汗钱才买来的手机,一个月的苦是那么好受的吗?”那天,傅铭宇早晨还没起来,就有一个工人来敲门跟他说夜里丢手机的事。

“我的手机也在同一个晚上丢了。”另一个丢手机的也跟着来找他了,尽管没那个丢苹果手机的显得怨气冲天,同样露出了丢失贵重物品沮丧的表情。

“你们说说,这些人怎么什么东西都偷,我天生就是汗脚,穿了一天的鞋子,晚上下班脱下来的时候,比臭豆腐的味还足呢,放在走廊外面打算好好地放放里面的臭味,谁知道早晨上班准备穿鞋的时候,再也找不到了。我当时以为是别人再跟我闹着玩呢,嘴里还说,哥们儿够意思,快把鞋给我拿出来吧,再不拿出来上班坐车可就迟到了,给我拿出来,晚上我就给你买加冰的饮料。谁知道我的鞋没找到,又有三个人放在走廊的鞋也不见了。我们才一致确定,鞋丢了。”

“发生这样的事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任何猜想都是错误的,都是对人格的污蔑。即使确有此事发生,也绝不能笼统地说成是印度人干的。贵重的东西要自己保管好,不是自己丢了东西,成了受害者就有理由去胡乱指责抱怨。”说完,傅铭宇又接着说,“无论到哪里,都要讲求社会公德,人性善良。很多人跟我年龄不相上下,即使比我小的也都做了孩子的父亲,我没有权力说教,我们想问题总不能限于自我利益。他们很多人都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难道指望生活极度贫困的人都活得清白尊严吗?就像冉阿让因为饥饿为姐姐家的孩子偷了一块面包,抓住后判了十几年的劳役,接着一生永远再也不能脱离罪犯的命运。”至于傅铭宇说出的后面故事到底啥意思,有人不能理解,很少有知道冉阿让是来自雨果《悲惨世界》的主人公。

傅铭宇深为恼火,看似生活琐碎。一旦处理不好会给工程带来大麻烦的,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幼小孩童尚且教之以信义,彰之以德化,更别说一支有素养的技术队伍。发生这样的事儿,总是使人反感的,何况骂出了使人难听的话。不是丢了东西就理直气壮,说出去影响团结不说,北星公司的名声也不好。为此傅铭宇召集所有工人开会以示训诫,“自己丢了东西要引以为戒,为工程多多努力付出,工资适当给予补助。特别是丢失工作鞋的人,你们以为自己很冤枉吗?臭气熏天的工作鞋摆在走廊,明明自己不够干净,反倒说人家把鞋子偷去的不是,被管营地的当成破坏环境的垃圾收去扔掉也未可知,虽不能成为败俗伤化,也绝不能是文明人该干的事。这次算是初犯,给补发一双,以后再遇到这类的事,个人是一定要花钱的。”

“丢了东西反不让说,哪有的道理?”尽管工人心有怨声,又觉得傅铭宇说的很有道理。更别说失去的损失都有北星公司承担了,此后人们不再提及。

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有发现SK住宿条件很差,想到的是,既然印度人都能居住,他们连蚊帐都没有。北星人有啥不能克服的,防止蚊叮虫咬,特意给每人买了质量较好的蚊帐。酷热、蚊子、臭虫使干了一天的人们得不到很好的休息。

傅铭宇找到SK营地的主管,“能否给每个房间里装配一台空调。”没想到这个要求一说出来简直超乎他们的想象,主管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用勉强听懂蹩脚的汉语对傅铭宇说,“不就是出来做工的吗?这么好生活条件居然说太差了,印度人可不那么认为,水冲厕所、淋浴、风扇、篮球场、羽毛球场、雨棚、露天电影等等,一切设施对他们来说简直到了天堂。”

“运,虽天所授,功,因人而成。”傅铭宇身为共产党员尽管不相信天运之说,但事在人为,大局为重,以和为贵,不想跟这种唯利是图的人过多计较,明摆的事,韩国商人已经经营多年,临近合同到期,这里用地随时可能被工厂取代,怎么肯为几十个北星人来改善原有的条件,更别说北星已经支付了半年的租金。印度人喜不喜欢这里的条件他不管,跟国内北星公寓宿舍比起来这里的条件实在差很多,当初看好无非离工程场地很近。退房显然是不可能的,那样损失更大。北星公司只好自己来安装空调,SK营地倒是乐意配合,提出愿意把北星租住的房间全部粉刷一遍,不过北星公司合同到期,空调不能拆除,无偿留给SK营地。

半个月后,装修后的北星公司在SK营地的住宿条件是最优越的。

“吴爱民、苏方达,SK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们两个从岛外的五星营地搬过去吧,那里休息的时间比起岛外要长些。刚好有一个房间里面只住了四个人,我跟他们说好了,让他们四个住两张上下铺,给你们留出两个下铺。”受到傅铭宇特殊的关照,两个人除了感激没有不应承的道理。

SK营地的房间经过整修装好空调以后,吴爱民和苏方达从岛外五星营地搬到了岛内SK,他们俩算是得到傅铭宇赏识而特殊待遇的,他们是凭着实实在在的干劲赢得傅铭宇的好感,开始的时候傅铭宇并不看好他们。事实证明他看好的梁大发和牛梦富在工程刚开始就干出了任谁都接受不了的事。吴爱民和苏方达技术不是最好的,但是他们干的是最实在最专心的。至于办银行卡的事傅铭宇已经听说了,他们俩从一开始就要签字办理,被他们给阻止了。

“傅经理让咱们过来的时候可是让咱们住在下铺的,要我说咱们就去找傅经理说说理去。”吴爱民和苏方达搬着行李走进事先安排好的房间的时候,看到房间里的四个人都躺在床上,根本没有按着傅铭宇说的给他们倒出两个下铺来,各自手里拿着手机眼睛看都没看他们,就像从来没有人走进房间一样,没有改变一点表情和动作。苏方达心里愤愤不平地说。

“兄弟,不就是一个住宿吗?在哪不一样,咱们又不是没住过上铺,既然人家不给咱们让出地方来,咱们就住到上铺去吧。”吴爱民实在不想因为这点事闹得相互都不愉快,“咱们出来干的是活,又不是来挑剔住宿条件的好坏。”

“尽管我的年龄是最小的,如果因为我的年龄小让我住到上铺去我可不干,娶媳妇进门还有先后呢,先进门的做大房,后进门的做二房。”听到苏方达说要去找傅铭宇,躺在床上的黑小子张鲁艺第一个说话了。其实谁也没让黑小子搬到上铺去,不过他这样一说,即使别人有这个想法也不愿再讨这个烦恼去了。

“我从小就睡惯了火炕,从来没睡过上下铺的床,让我睡在上面,一个劲的担心翻身会掉下去,夜里睡不着觉的。”黑小子说完,少白头罗昌福接着说。

“哼!”躺在床上的赵西海原本头朝外躺着看手机,听到他们两个说完,只是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头朝里面,假装睡觉了。那种轻蔑的意思,你认为你是什么样的人物,想让我挪动简直痴心妄想。

四个人只有那个年龄较大的,三十多岁梳着分头的张天云一句话没有说,尽管他一句话都没说,但意思已经明确的告诉了新来的两个人,他们是不会给他俩让出地方的,我是他们的大哥,他们都听我的,我也一样不会做出违背他们心愿的事来。

“只有狗在一起才相互依仗变得凶恶起来。”苏方达可没有吴爱民那样好的性情,嘴里不大不小骂出了一句。

“你说谁是狗?”那个长相白净把脸转过朝着墙的赵西海,尽管他假装在睡觉,但是他的耳朵一点也没有因为躺着而休息,像狗一样努力捕捉着出现的一点点动向。当苏方达骂出那句狗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好像终于找到了理由和把柄,甚至如果他再接着骂一句,他们都会站起来跟他干一架。

“都是我这个兄弟不好,不会说话,看在我的面子不要跟他一般计较。”吴爱民赶紧过来说软话。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们可是不让的。”少白头接过吴爱民的话说。

“说的是,我们在任何地方还没受过别人这样的欺负呢?”另外两个人都说话了,黑小子觉得自己不说两句就不能证明他们是一伙的。

“倒是好好的说说,到底是谁欺负谁,明明说好让你们给我们倒出两个床位的,你们却动也不动,为这点事儿去找领导,显得咱们有多矫情。”苏方达没有说出是傅铭宇让他们搬进岛内的,明摆的事谁还不知道。

“再不要为这点小事儿争吵了,还要在一个宿舍里好好地相处呢。”吴爱民实在不愿意把这点小事闹大,那样显得多没有教养。

事实上傅铭宇的这种殊荣并没有让吴爱民感到一点舒心的感受。相反倒是让他尝到了不小的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