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1月15日(3)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三章11月15日(3)
尽管工程刚刚开始,也不得不在这一天暂时停顿下来。二号锅炉第一层钢柱安装结束了,毫厘不爽的精准测算、耐心细致的精心调整、终于通过严格的验收,开始进行高强混凝土浇筑。四十八小时以后混凝土才会把钢柱跟地基牢牢地粘连在一起。北星公司初战告捷小小的胜利应该感谢光阳公司加藤总监的帮助。
“也许没那么简单?”傅铭宇仔细的思量着事情的全部经过,谨慎地梳理每一个细节,没有彻底的弄明白之前,绝不会轻易放松戒备这道防线,现实生活是不能用诗人那种豪放不羁的心里去盲目相信这种妙明其妙的友好。他是一个有主见的有信仰的人。一次看似偶然的工作接触中使傅铭宇疑心自己的警觉不是没有必要。在第一层钢柱验收全部通过的时候,北星公司工人们开始为下一步工作做准备,傅铭宇站在锅炉旁边观看刚刚立在那里的安全展板和整体工程的三维立体画报。没有注意加藤是刚好从他身边走过,还是走过时看到他站在那主动地走了过来。
“您好。”每一次跟加藤见面的时候,他总是客气的称呼您,对于加藤傅铭宇不再感到陌生,工程验收报告最后一个英文签字的人是加藤,不用说人人都知道他在这里的地位。
加藤也跟着回应了一句“您好”。
局面有些尴尬,傅铭宇不知道接下去的话题该说什么?是加藤主动来到他的跟前,理应说些感谢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心里总是在怀疑他的好意未必是真心的。
“在跟川渝公司一年的接触中使我知道,中国的电力工业发展实在太快了。”没几句的谈话中,加藤跟傅铭宇说这了这样的一句话,不能不让傅铭宇好好看了看加藤说话时的表情,试图从他的表情里能够解读其中的用意,温和的面孔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难道他想从自己的身上知道点什么?一说到国家这个笼统的至高无上的称呼,绝不是每一个人轻易就能去触及的话题,不能不引起傅铭宇的警觉。傅铭宇不知道用怎样的一句说法来回答,接着加藤又说了一句,“我想海连湾一定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中国电力工业发展的快慢跟海连湾的美丽能有什么关系吗?”傅铭宇心里为这个疑问感到困惑。这种互不搭边的逻辑又怎么能不让人引起怀疑。
一个日本人如果不是下过很大的功夫怎么会把汉语说到如此流利的程度?一个日本人下那么大的功夫学习汉语难道只是工作的需要?
尽管事情不会使人想到有多么恐怖,但是一个日本监理对于工作以外中国事情的热衷显然不合常理,特别是在他提到“海连湾”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带着一股让人琢磨不透情怀。这是为什么?海连湾美不美丽跟一个日本人有什么关系?
不要说自己是一个有着坚定信仰的人,即使是一个普通的民众,在摸不清任何来路的情况下,跟一个外国人打交道也要保持最起码的谨慎,自己不能心存给别人带来伤害的意图,但是决不能疏于别人可能给自己带来伤害意图的防范。尽管在国内那些人尽皆知的事算不上任何秘密,但是一个外国人的关注谁又能确定会不会藏着什么阴谋,在不能明确真正意图的时候,还是缄默其口事事谨慎的好。
有时候傅铭宇为自己内心的这些奇怪的想法感到恐慌和心神不安,分明不是一个正人君子该有的想法?但是又一想有时候所谓的正直会让人拿着当傻子一样的利用。每个人都是有些思想的。谁又能知道谁的思想里面藏着什么样的祸心。
对加藤的主动友好又不能婉言拒绝,为了工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下去,但是怎样拿捏这种关系倒是让傅铭宇有些踟蹰,凭心而论,就拿日本人在海连湾干过的那些事,哪一个海连湾人不是从骨子里对日本人有着深深的仇怨。像自己这样受过良好教育,又是共产党员身份特殊的人,做任何事情一定要顾全大局。他甚至还想到了,如果加藤不是日本人,是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人,他们也许会成为朋友的。如果自己冒然跟加藤交上了朋友,他利用自己达到想要达到的目的,那样会不会企业甚至国家带来损害,那样自己的名声将会臭名昭著。自己又是一个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
事情刚好相反,在加藤跟傅铭宇短暂的接触中,觉得傅铭宇是一个性格爽直,做事不藏私心的人,至于他是不是共产党员的身份对于他来说倒是无关紧要。除了潜藏在心底里的那种情怀,并没有一点想利用谁达到不可告人目的想法,如果他知道傅铭宇对他开始心存那种戒备的心理,一定会对他的人格魅力感到敬佩。事实他没有一点想给谁带来伤害的心理,重要的是傅铭宇是一个来自海连湾的人,是一个从小在海连湾长大的人,那里的事情他一定知道得很多,这正是他是想要主动接近傅铭宇的真正目的。如果不是这次在新加坡跟来自海连湾的北星公司有了工程上的往来,他又怎么能与傅铭宇偶遇在一起,又怎么能使潜藏在心里的那种愁怀找到跟人诉说的机会。
***
“傅经理,您明天有时间吗?”昨天晚上再有不到一刻钟下班的时间就到了,傅铭宇接到了加藤打来的电话。傅铭宇稍稍停顿了一下,表面是在想到底有没有什么不能脱开身的事,心里却在想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按理说自己应该主动邀约加藤,当面向他郑重表示道谢。在一切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有必要保持最起码的谨慎。没想到加藤主动打过电话来。对方打来的电话是一定有事要跟自己单独的谈谈。
“有,一定有,不管有没有时间您的事情都是最重要的。”傅铭宇之所以爽快的答应了,主要的因素是很想知道加藤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傅铭宇回答完全没有一点的谦卑心理,加藤是日本光阳公司的总监,明确地说他直接的把握着工程质量,第一层钢柱的验收过程里,傅铭宇已经意识到加藤对待工作的严谨是容不得半点私情的。倒是给北星公司提了个醒,要想使这里的工程顺利,一定要做到严格的把握每一个环节。既然是加藤给自己打来的电话,也许是跟工程有关的事情要跟自己说起。当然,一点也不排除北星公司在工程建设过程中可能出现了什么问题,再没有把问题完全公之于众的时候,加藤提前找自己谈一谈。
让傅明于多少有些不能理解的是,早上刚刚来到工程场地,加藤就给他打来了电话,居然把约见的地方定在了岛外牛车水一个叫“雅斋“的茶馆里。说好是九点见面的,傅铭宇看了看时间还早,来到二号锅炉下面,工人们正在运输第二层钢架的构件。这时候北星公司已经有十几个工人办理完了一切手续,可以投入到实际工作中去,川渝公司借调过来的工人给了他们比平时多一倍的工资,很高兴地打发他们回国了,尽管有的人愿意继续留在新加坡,北星公司还是拒绝了。吴爱民跟苏方达还有十几个没有得到工作准证的工人还不能参加工作。困扰北星公司最大的难题是,办理工作准证花费的时间太长,只有把办证的时间缩到最短,才是弥补损失最有效的办法。这里的工程刚刚开始,以后要有工人不断的补充进来,高峰的时候达到几百人。绝不能让新到的工人在这里一等就是十天半月,哪怕减少到七天,最好是五天,既然费用、手续一样都不能少,可以提前预约,把不用本人到位的手续提前办理。只好请求华源集团的帮助,华源集团才是工程真正的投资人,真正的持股人,华源集团的名声早已享誉国际。这件事办成后,傅铭宇感觉轻松多了。
尽管傅铭宇来新加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很少有充足的时间在这个繁华的城市,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的地方好好的转一转。尽管加藤把地址说明的很具体,他还是多少绕了一点弯路。来到牛车水,为“雅斋”这个茶馆感到迷惑的时候,从一个门面木质装饰的古色古香,看上去有些历史的门口走出一个个子一米八五左右四十岁的男人,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一条黑色西裤。傅铭宇没能一眼认出加藤,是他早已习惯那个戴着白色的安全帽,穿着一身墨绿色工作服出现在工程场地的加藤。这样的正装让他有些出乎意外,没见到加藤之前心里只是想到加藤一定有什么工程上的事要跟自己谈谈,除此之外自己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傅铭宇依然穿着那身银白色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他是一个爱出汗的人,需要及时的补充身体被酷热掠走的水分。
加藤及时地走了出来,一定是他事先就在那里等着今天要约见的人。
“您好,欢迎您的到来。”见到傅铭宇的时候,加藤显出了少有的热情。
“您好,谢谢您的欢迎。”傅铭宇在回应加藤热情的时候,为他的庄重心里感到多少有点疑惑。他看了看表,比加藤约定的时间还提前了十分钟,至于加藤是什么时候来到的就不得而知了。
傅铭宇在走进雅斋茶馆的时候,特意欣赏了一下题在黄色匾额上两个浓重有力墨绿色的“雅斋”两个大字,乍一看上去并没有可奇妙的地方,但落款竟是中国书法界一位名人的题字。
这一天对于加藤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在日本原本不很出名的一个城市,没想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声巨响,尽管那时候世界媒体的传播方式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但是远比现在媒体还要快的速度传播的更快更广,人人皆知家喻户晓,人们无不为这里瞬间遭受的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惨祸而震惊。二战由此也一点点偃旗息鼓,这个城市给人类留下了永远挥之不去的烙印,由此人类对于战争变得更加的谨慎。四十年前的这一天,加藤家族变得一片欢乐,在被世界认为短时间内不可再有人烟居住的地方,他们以唱歌跳舞的方式庆祝这个家族又填了一个新的成员。谁信道,四十年后,这个新成员以喝茶的方式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应邀一个中国人在孤独寂寞中为自己庆生。
正像傅铭宇想的,一切都是加藤经过深思熟虑的。最起码在跟傅铭宇交往这件事上他是慎重的,至于对自己有没有敌对的心理却想都没想过,不过人家愿不愿意跟自己交往这才是关键,这次的邀约是他带着很大勇气冒然的尝试,他相信傅铭宇是不会不给自己面子的。反过来让傅铭宇没有想到的加藤会是一个少有遇到怀有人间正气的人。没有想到加藤跟他的主动接触并没有一点恶念,正因为过去的那段历史使加藤对海连湾,以及海连湾人有着深深的情感。不过,在见到加藤的那一时刻,多少使傅铭宇心里的那种冷静有了一点松动,一个想做坏事,或者利用自己做坏事的人能选择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地方?更何况他还是这里的工程总监。总之,任何时候对自己名誉带来一点点损害的事情是绝不能做的,这是不断敲击心灵的警示。傅铭宇之所以变得这样的小心,害怕自己一时疏忽误入歧途,使自己身败名裂,家人也跟着受连累。无论出于何种境地保持名誉不受到玷污,是他永远不能打破的做人底线,傅铭宇心里的自己指的不完全是他个人。
***
不能说牛车水完全的是华人生活的地界,但是在这里无论是做买做卖的大都说着汉语。这里的繁华跟外面传扬的名声倒有些大相径庭。跟那些可着劲往高挺耸的高楼大厦比起来,这里的建筑寒酸多了,街面两侧到处布满了低矮的商铺,发廊,饭堂,酒馆,百货商店,国内的那些不出名的城市随便哪里都能找出这样的街道来,老旧的建筑依然保持着几十年前初建的规模。这里商铺的布置即使在条件适宜的地里生长出来的竹林也不过这样拥挤。布店,鞋店,服装店,米面专卖店一条街一条街各分其类,只是写着茶馆或者接近这样称呼的店铺却显得稀少。
那些整天为了谋求生活忙于生计的人,毕竟很少愿意搭上空闲的时间,花着很多的钱到这里把跟自己嗜好毫无相关的消遣当成是人生的一种享受。
傅铭宇在寻找到底哪一家是“雅斋”的茶馆的时候,加藤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把他领进了一个内部装饰木质结构的茶肆里。刚一进门,一个轻拢慢捻抹古筝的弹奏声传了过来,像是专门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才响起的琴音。傅铭宇不知道这一切所谓尊贵的待遇都不是白白送上的,就连美丽姑娘的琴音都是加藤为迎接朋友的到来提前做好的安排。而且这种御用的招待如果他知道细目一定会大感吃惊。
茶肆的光线不那么明亮,在这个靠近赤道的地方,人们对于阳光早就失去了兴趣,热浪无孔不入,雅斋茶肆里面的凉爽与光线的明暗没有多大的关系,不停运转的空调把房间里的热空气换成了冷空气。就连这里的桌椅也都在享受着空调的待遇,坐上去给人一种舒服凉爽的感觉,桌椅擦得跟这里的茶具一样干净得即使最挑剔的人也都无话可说,里面的茶座并不多,不是房间不够宽敞而是丛生着很多的竹子占去了很大的空间,在傅铭宇认为用这些假竹子来装饰房间一定不是商家的明智之举,当他亲手拿过一片竹叶想看个仔细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犯了莽撞的错误,这些竹子居然都是从下面精心配置的土壤里长出来的,湛绿的竹叶就像刚淋过雨水一样,湿漉漉的。
靠近茶座的旁边,有一个搭设精美的假山,突兀的假山石上跌落着一股清泉,虽是小小的内室,倒有一种野外空旷幽静的感觉。
“先生,这是您要的西湖龙井。”一个穿着黑色礼服年龄不过十八九岁的服务生右手拖着一个精致木雕的茶盘来到加藤跟傅铭宇东西对坐桌前,把两杯刚刚沏好的散着一股淡淡清香气雾的西湖龙井分别放在了他们的面前。接着又用一种款款的带着像姑娘一样的轻柔的声音说,“先生,请您慢用,如果需要服务请您随时吩咐。”
且不说傅铭宇对于这个努力把自己变成有些姑娘腔的小伙多么的看不惯。仅这一杯西湖龙井就让他感到了无比的亲切,这是一种任谁都无法阻挡的亲切。傅铭宇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茶感兴趣的,如果非得要说出个时间来,那一定是他跟爱人结合的时候开始的。每次工作完回到家的时候,爱人总是给他沏上一杯淡淡的清香的茶。特别在他烦心的时候,那杯清茶却给他带来一股异样的情调,按着爱人的意思,茶是最能调节人的性情的。可以使急躁变得和缓,可以使忧郁变得开朗,可以使狭隘变得豁达,可以使敌对变得友好。傅铭宇不失时机的调侃到,也可以使野蛮变得文明,使魔鬼变成天使。如果茶真的有你说的那样的神奇,世界将会变得多么的单纯,他知道爱人之所以这样说来,无非是把茶感化成一种无限爱的力量。
以前的时候傅铭宇曾经认真的想过别人的说法,他之所以这样的拼搏,无非是为了名和利。他努力的反思过,心里除掉了这个想法。事实上他跟大多数(指的是那些普普通通收入极低的劳动工人)人的想法是一样,无非是想尽一切努力通过自己劳动得到的报酬让自己的爱人和家人过得幸福一些。即使现在他也跟北星公司来到新加坡的工人一样,尽管这里的工程才刚刚的开始,有的人才刚来到新加坡却希望这里的工程能够早日结束,回去跟家人团聚。
傅铭宇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口,细细品了品,想找出往日爱人给他沏上的那种西湖龙井的味道,差别实在太大了。跟国内的西湖龙井比起来算不上名贵。不过在这个地方即使再不名贵的东西也会变得昂贵起来。如果傅铭宇知道他喝的这一杯西湖龙井价钱的话,他一定会认定这是他喝过的最昂贵的茶。
接着他又仔细地看了看茶盅里茶水的颜色和茶叶的样子,尽管水的颜色和茶叶的样子没有一点本质的差别,但是完全没有爱人给他沏出西湖龙井的味道。傅铭宇知道这是不需要任何探求就能得到答案的,即使是同样的水同样的茶,沏茶的人和品茶的环境不一样味道彻底的变了。
一声声妙曼的乐曲犹如一股股清泉至上而下倾泻下来,撞击在突兀的山石上,犹如清澈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一股股清泉把山石上的尘埃涤荡得干干净净,这尘埃犹如人们心里的烦乱和杂念一下子被这妙曼的乐曲犹如清泉涤荡山石上的尘埃一样给冲淡了。傅铭宇是一个不懂音乐的人,这种给精神带来奋发的声音,没有因为他不懂音乐使他天生情有独钟的喜爱带来影响。就像一场规模盛大音乐会,台下的听众未必人人都精通乐理,这种人世间美妙的声音对他们有着夺魂夺魄深深地吸引力。这个拥有几千年文明发展史的民族对于音乐的痴迷和渴求早已深深地植根在骨子里了。就象一个人天生下来就需要吃饭、喝水、睡觉一样,离开了这些必不可少的需求,精神就失去动力和依存。
在这个时刻里,傅铭宇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没有离开跟工程有关生活的圈子。至于是三个月多几天,还是差几天三个月他没有细心的计算过,总之几个月被杂七杂八的事情给紧紧地缠绕着,没有一点脱身的机会。尽管在北星公司的委派下,项目部的管理人员都一一到位了,所有的事情都有专职专项的人员去做,他们也都在为自己该干的事儿各尽其责,他还是觉得自己如果不面面俱到就不放心,多年养成的习惯与信不信任别人没有一点的关系。是他对待工作的态度,他总是觉得如果自己不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抓起来,总是对工程质量和工程进度放心不下,一旦出现问题,他个人的名誉和经济利益的损失还是小事,北星公司的名誉和经济利益受到损失才是大事。社会的发展像北星公司这样保持原有经营模式的企业,发展的路子越来越窄,关乎着几千人生存命运的饭碗实在马虎不得。如果让他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来,他把这句话一定说得光明磊落,自己的名誉和经济利益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北星公司这个庞大集体的名誉和利益实在不能因为他个人的原因受到损害。特别是在新加坡,北星公司代表的是中国企业的形象,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北星公司的工人代表的都是中国人的形象。
傅铭宇在努力做到内修外敛严格自我约束的同时,想得更多的是,怎样带好这支队伍。既要把工程干得出彩,还要让工人们做到不给自己和北星公司惹来麻烦,毕竟这里的制度跟国内的制度不同,国内很多违法犯罪的行为在这里却得到了合法的保护;国内看似不道德的行为,在这里却遭到诉讼被法院严加审判。这些在国内自由、懒散、放松惯了的人们可该好好的管管自己了。
每一个有机会走出国门的中国人一言一行所有的作为除了代表自己个人的脸面,弄不好还会影响到中国人的形象,中国人的声誉和形象是容不得半点的诋毁和污蔑的。人们总是在想国家这个概念对于个人来说实在是太大了,距离实在是太远了,跟国家比起来个人实在是太小了,又怎么会让实在太小的个人给国家带来一点点不光彩的形象,岂不是有点逆天理之大不违。那种言之凿凿的说教方式不知引起多少人逆反的心理,但又有多少人做到了完全自律问心无愧。
这是一个不能轻易触及极为严肃的话题,当这个话题和场景在我们面前出现的时候,我们的心灵应该经受一次怎样的洗礼。不能不让我们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好好的思量一番。
当我们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或者说我们看到孩子们戴着红领巾来到烈士陵园里扫墓的时候,我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还是我们的心里从来就没想过,一切都只是一种形式?还是我们孩子时的那种纯真长大以后,早已被现实社会人情世故给熏染得褪去了心灵的诚实,变得老练了。当我们为今天的生活感到幸福和美满的时候,那些为了国家的繁荣富强付出了无比巨大艰辛、努力以及生命的时候,我们的心里是怎样想的?
有多少人表面呼喊着高端响亮的口号,心底里到底付出了多少实实在在的真心。
中国这个历史久远的国家走到今天经历了多少的内忧外患,付出了多少的鲜血和生命。特别是近代的中国为了国家的统一民族的独立,多少的烈士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才是真正最可爱的人。一个在关键时刻明知道有危险,明知道会牺牲自己依然敢于冲到前面,这样的人永远都是最值得尊敬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当之无愧算得上是纯粹的人。无论在祖国的任何地方,国家发展的任何时代,永远都需要这样的人,永远都会有这样的人勇敢的站出来,也正是有这些人的牺牲和付出才能挺起强大祖国的脊梁。他们的牺牲和付出是为了大多数的人更好活下去,活得更好,也是为了使明天的世界月华日暖风清景明。
跟这些出类拔萃的人比起来我们是怎样的普通,怎样的不值得一提。
无论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也无论是任何的教化,都免不了有社会的渣滓。就像一个农民辛辛苦苦平整土地,翻土,施肥,浇灌,播种经营和侍弄了很久的田园,表面看上去长势蓬蓬勃勃,暗地里总是会潜藏着意想不到的虫害。
傅铭宇早已意识到自己一切做得再好都是无济于事。只要有一个个在这里犯了法或者干出不该干的事,都会给北星公司惹来麻烦。习惯上每天工作前都要开一次短暂的早班会,他总是不时的出现,用一种最严厉的口气告诫工人们,个人的形象远比自己的技能重要得多。世上没有比做一个心胸坦荡光明磊落的人再让人受到敬重。
***
高山流水的曲子结束了,又一支曲子响起来的时候。傅铭宇依然被绵软柔和的音律感动得心境畅然。加藤却悄悄地说了一声,“不好”。
傅铭宇不知是这只曲目选择的不好,还是琴师姑娘的技艺让加藤感到不满意,他不知道加藤是一个对古筝很有深入的人,以为他的挑剔不该难为茶馆里的一个姑娘,毕竟这样的琴音在这样的地方是很难听到的。加藤好像从傅铭宇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其实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加藤接着说。
“总的来说,这个姑娘还是有些功底的,只是指法上还欠缺苦练的功夫。像这首曲子,开始的时候,指法上的力道如果稍稍大了一点,接下来就再也难以挽住局面了。不像其他由高而低的曲调,这是一支由低而高的曲子,等到高音的时候音调力度更要加大,要么造成失音。要么会使琴弦崩断。”
果然在加藤刚刚跟傅铭宇说完乐理方面的知识,琴音骤然停止了。
加藤轻轻挥了一下手势,那个站在不远处的既能照看到顾客又不能听到顾客说些什么的服务生走了过来。
“告诉琴师姑娘不要再弹下去了,我们需要肃静的说说话,你也把茶壶放在这里,需要的时候还是我们自己动手更加方便,付钱的时候不会少给一分的。”
傅铭宇这才知道,里面的音乐都是加藤特意为他安排的。顿时让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受。自己穿着一身工作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像刚刚干完活从锅炉钢架上下来的工人,大咧咧地坐在这里享受这种高雅的待遇显得很不相时宜。
“没想到您对古筝会是这样的精通。”傅铭宇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奉承的心理。
“精通谈不上,不过,我真的很专心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古筝。”
一个男人很专心的去学古筝,让傅铭宇同样有些难以想象。
说到古筝,加藤心里最敏感的神经总是遭到最剧烈的触动。他爱古筝源于他心里深处对那份爱情的向往和回忆,为了那份爱情他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如果需要付出生命的话,他也毫不犹豫。但是那份爱情就像早春里的杏花,洁白的花瓣刚刚的绽放,正在美美的享受着春天里暖和的阳光,东风吹来的那股柔情使他们陶醉,正在畅想着夏天里将会结出怎样酸酸甜甜的果实。谁知道这一切都想得太完美了,遭到潜藏在夜里的那股冬天还未退去霜冻的嫉妒,冷不防一股强大的势力暗中向它们袭来。一下子夭折了所有美好的梦想,花瓣只好随着早春的微雨捻成了春泥,发出永远的无奈的叹息!
在他确定跟傅铭宇的关系还没有达到至交的时候,觉得心里那断曾经梦寐以求的缱绻还是不能轻易掏心掏肺地说出来。
加藤有意地岔开了话题,但直接的切入正题显得有些突兀,从跟音乐有关的话题跳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层次。
“对于爱好音乐的人来说,人生就像一场再盛大不过的音乐会,每一个音符的跳动都是一次激情非同寻常的转变,一切努力无非是把盛典推向高潮;对于好客的人来说,人生就像一场极为难得盛宴,在这场盛宴里能遇到一两个终生难忘的知己该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对于赌徒来说,人生就是一场不知下一步命运该将如何的博弈。每个人的努力都未必在大是大非的现实里起到真正有价值的作用,我们又不能向着好的方面发展而放弃自己的努力。
铭宇,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无所谓的,只不过是一个称呼,没什么好计较的。”傅铭宇想到的绝不仅仅是加藤对自己换了一个称呼这件事,他到底忍不住开始把要说的事向自己透露了。
加藤接着说,“我的心里早已对海连湾有着极大的向往。尽管我从没有到过那里,那里的海滩,那里的山川,还有那里很多的过去曾经以再熟悉不过影像在我的记忆里翻腾。只是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却无法想象得到,尽管我从川渝公司人的口里知道了一知半解,又岂能消解郁结我心里永远的块垒。如果说人是有灵魂的话,那么我的灵魂却被一件事紧紧地给束缚着,如果找不到一个能让我敞开心扉诉说的人,我不知道这件事将会给我到来怎样的折磨。”
把傅铭宇彻底的弄糊涂了,简直不知加藤到底在说什么,想说什么?好在没来得及他提出疑惑的究竟,加藤倒反过来问了他一句。
“铭宇,你是土生土长的海连湾人吗?”加藤这样突如其来的一问,倒让傅铭宇有些意外。
“怎么说呢?”傅铭宇接着说,“除了我从小在海连湾长大,我父亲还有我爷爷,以及我爷爷的父亲,也许都是没有离开过海连湾,至于是哪一代从哪里到海连湾来的我已经说不清楚了。”
“那您一定知道海连湾有个叫西山的地方吧。”
如果加藤说起别的地方,傅铭宇也许不用多加思索。西山对他来说那里就是家的所在,很多在那里居住的人总是把回家说成回西山。尽管海连湾人对西山的情结超出寻常的浓厚,但是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出名的特色,不像其他地方以名胜吸引旅游者的眼球,西山就像海连湾人的囊中私物,很少有人知道它的所在。对于任何一个外人,海连湾人总是觉得西山没有任何值得大说特说的道理。
这样一来倒是让傅铭宇排除了心理存在的所有的戒心。很想知道一个日本人怎么会知道海连湾有一个叫西山的地方,说不定有吸引人的故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正因为你没有细问,我才没有详细的回答你,从我们祖上到现在没有离开过海连湾,确切地说没有离开过西山,尽管西山早已发生了跟往日不同的变化,我们的家,我们家里的人也发生了跟往日不同的变化,但是唯一没有多大变化的,是居住地的位置就像有一根线在牵着,总也没离开过西山的一箭之地。更何况对以前的西山还留下了很多的老照片供给我们永远的怀念。”
“如果您把您的记忆能回忆的更久的话,您听说过西山有一个利民堂的地方吗?”
“利民堂?”傅铭宇犹疑了一下,好像加藤这一连串的问题倒能使人牵扯出很多的记忆,他想起了小时候曾经看过的几张照片。
“如果你问起别的地方倒不难使人回答,只是利民堂这个名字在人们的记忆里离开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好在现在那里还是一家很大的药铺。除了卖中草药还有老中医在坐堂看诊,不过早已不再叫利民堂了,或者说利民堂早已是建国以前的事,新中国成立后改叫益春堂。对于海连湾人来说,益春堂的名声远远的超过西山,没有人知道在海连湾到底分布多少家分店。用海连湾人的话说,人们不愿意忘记利民堂曾经给海连湾人带来的好处,不但药堂延续了下来,就连名字都那么的相近。如果你问的不是我,我是说如果你问的不是一个在那里土生土长很多年的人,他们也许并不知道益春堂的今身就是利民堂的前世,不知道海连湾所有益春堂的分店都是曾经西山脚下利民堂的分支。还有更多的人不知道现在由张氏家族经营的益春堂在很早的时候却是李氏家族经营的利民堂。”傅铭宇间断有序地说出自己对利民堂知道的话题,端起茶盅轻轻地喝下一口茶。
加藤又及时的给他换上了刚刚沏好的新茶。既然加藤提到了利民堂,傅铭宇觉得有必要像传播一种文化一样把他所知道另一个情节跟他说出来,“如果哪一天你不是以一个患者的身份走进西山的益春堂总店,迎门正厅的中央位置悬挂着的那副‘李时珍采药图’,一定让你相信这是一个经历过不平凡历史的中药堂,据说这幅名家书画最早是李家代代流传下来的真迹,至于利民堂的李家后代跟明代的李时珍有没有一脉相传的渊源无从考证。”
人的大脑有着一种是任何时代都不可能超越的神奇,在傅铭宇跟加藤讲述益春堂由来的时候,眼睛却被一个细微情节的变化引起了注意,尽管加藤一直静静地听着,姣好的面色被心里激动的心情感染得越加庄重,眉宇间透漏着善良足以颠覆他以往对日本人的那种想象,甚至使他相信自己对他的怀疑是一种错误的判断。尽管他是一个地道的日本人,但是高鼻梁大眼睛浓眉毛这种明显带有中国人血统的特征,加上一口流利的汉语,总会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不相信,世上再会伪装的人也不可能达到如此的程度。
加藤在廊岛工程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来新加坡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跟很多的中国人打交道,一号炉是川渝公司的人建的,工人们大多都是来自广川,即使偶尔有那么几个是来自海连湾的,说话中跟他们问起以前海连湾以前的事,居然都说是后来才搬到海连湾的,跟加藤说,不要说海连湾,就是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跟以前比起来都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样子了,建国以前的样子和发生的事几乎都做了地基深深地埋在了地下或者是随着那一代老人们的离世一点点的消失了。除非趁早去海连湾找那些上了年岁的头脑还算清醒的老人去打听。
从北星公司接手承建二号机组的那时候起,加藤在传过来的资料里知道北星公司本部就在海连湾,开始留意北星公司每一个来自海连湾的人。之所以想找傅铭宇谈谈,一来他们年岁相当,又加上傅铭宇是北星公司的项目经理,经历的事一定比别人多,也许通过他能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最主要的,这样的人总是有些修养的,不至于把知道的隐情到处去乱说。让加藤没有想到的是傅铭宇居然对以前的事说的那样的清楚,有些激动地说。
“那就对上了。”
傅铭宇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对上了。对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自己又不好去问,只好又轻轻地抿了一口茶。
“我是说,在很多年以前的利民堂曾是我祖上的基业。”尽管加藤把这句话声音说得很小,但是在傅铭宇心里引起的震动不亚于走在初春刚刚开始融化的厚厚的冰面上,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冰层震裂的响声,把他惊到了。
“你不是日本人吗?”傅铭宇的话语里明显的带着一种很不友好的口气。甚至表情没有一点他在北星公司的工程会议上一再强调的对待日方监理一定要有客气的态度。
“我是说那是我祖上的基业,不过从我父亲的那一辈起就离开了海连湾了,我母亲是日本人。”
傅铭宇似乎对这里面的事多少有些明白了。一定是跟日本对中国当年的侵略有关,都是曾经的那段残酷的历史造就的孽情。在刚一来到新加坡的时候傅铭宇曾经对加藤的汉话感到过深深的叹服。一个日本人居然把汉语说得那样的流利,甚至在中国人眼里很接近的两个字母的发音都能说的准确清晰,甚至不带一点的地方口音。一定在发音上下过很大的功夫。除此之外,傅铭宇在日本光阳公司给北星公司工程文件回执上居然看到了他用汉字写下的,“如有与图纸不符,请双方技术人员协商,意见达成一致为妥”最后落款依然是汉字“加藤”。不说他的做法是方便北星技术人员对英文和日文缺少足够的理解能力,只是这一行汉字傅铭宇就翻来覆去的足足看了好一阵子,虽说谈不上书法上的功底,但每一个字都写得端正有力,即使是北星公司那些有大学文化的工程技术人员看了加藤写下的汉字都要好好的欣赏一会儿,甚至自愧弗如。一定是他从小就有了一个很好的老师。傅铭宇此时找到的线索,使他学会汉语和汉字的一定是他的父亲。
让傅铭宇没有想到或者说从不曾想到加藤下面的说法完全的把他顺理成章的想法给否定了。
“我的汉话和汉字都是我母亲教的。”傅铭宇并没有向加藤问起他关于汉话和汉字的事,是加藤自己主动说出来的。
“你母亲?”傅铭宇吃惊的程度跟听到加藤一开始说到利民堂是我祖上的基业时是一样的,“那么说你母亲的汉话说的比你还要好,汉字也写得比你还棒。”
“以前的时候,在我没有遇到更多的中国人,我一直在认为我母亲的汉话和汉字都是最好的。”加藤接着说,“这都是她有一个更好的老师,那就是我的父亲。在我母亲的心里我父亲始终都是一个世上最有才华的人。不过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在我还不知道我父亲长的什么样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机会叫一声父亲了。我母亲说过,我的父亲是一个好人,如果我的父亲当年不是遇到了我的母亲,不去日本而是留在海连湾也许不会那么早就死去的,他之所以那么早早的去世完全是因为太想念海连湾,太想念海连湾的利民堂,却为没有机会再回去抱憾而亡。”
傅铭宇不知道加藤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在傅铭宇认识加藤的这段时间里,知道他有一个习惯,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经常的抬起左腕看表,哪怕是刚刚过去了五分钟他也总把左手腕再抬起一次,这样无论是谁跟他在一起,哪怕是最重要的工作交流都要说的简短明了。好像为了工作,他并不在乎因为节省时间而惹得别人对自己不满,不过这一次跟以往完全不同,加藤再也没有看过一次表,傅铭宇猜想他甚至连表都没有戴出来。看来为了这次的交谈他已经攒足了时间,至于他为什么选择在茶馆,因为什么原因给自己请了假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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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历史的战争实际从来就没有终止过,战争就其本身意义来说,无非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在利益的争夺中为自己赢得更多的好处。如果一味地保持非正义而不战,是很容易遭到对手诡诈的算计。因此战争首先教会人们的是要精明,要看清形势。世界每一时刻都在激烈的中拼个你死我活。并不是真刀真枪、炮火连天、硝烟四起、到处流血牺牲的场面才是唯一的战争。战争是无处不在的,有时候战争的场地变了,参与战争的人也变了,形式也出现了各所不同。北星公司只是一个只负责火力电站设备安装的建设公司。真正对电站起到主导作用的是电站的核心技术和设备。就像是在实际战场上人的因素固然是重要的,但是决定战争成败的关键的因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需要先进的武器。
新加坡裕廊岛电厂是一个以垃圾做燃料的机组,核心技术和设备是来自日本的光阳公司。在没有来到新加坡的时候傅铭宇就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不过这样的想法好想超越了一介工人的该有的心里。但谁又能说作为一个工人不该应有超越普通人的想法。一定要借机会好好地学习日本公司成功的管理经验,体验什么叫先进的技术。毕竟人家在电力行业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尽管很多高深的科技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只要有那种不肯于放弃,孜孜追求的心理终究都能实现。就像一个参与实战的战士,哪怕是经历了一场场的败仗,只要信心还在,只要保持着谦虚、冷静、耐心的心态,细心地揣摩对手武器先进的要理,就能制造出比对手更先进的武器来,就能有更大的把握在战场上赢得最大的胜利。只有这样才能脱离被动挨打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