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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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麓一家

单通天但觉眼花缭乱,一把刀在瑶峰的剑光中施展不开;正自慌张,一不留神单刀碰上剑,但觉一股大力,手心好似握着一团火,愣神间单刀飞上了天。车沙冷正凝神注目,猛觉脑后风声,一段红绸卷至,忙回剑一挡,却挡了个空。瑶峰虚招一过,实招随至,化全身内力于左掌,照车沙冷后心一掌击至。

车沙冷猝不及防,后心正着;顿时,好似有一颗炸雷在他心头撞响,天崩地裂。饶是他内力雄厚,但苦战之下,怎经得如此狠命的一击?“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踉踉跄跄的前扑丈余,靠在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叫声:“单老弟!”

单通天眼见车沙冷败得如此之惨,大吃一惊,顾不得自己兵刃刚刚丢失,一个纵步跳过去,护住车沙冷叫:“老哥,你怎么啦?”

瑶峰住剑立身,长剑缓缓提起,在阳光下剑身耀起一片烫目的红光。瑶峰冷脸寒目如箭,怒视着车沙冷。

车沙冷忍住庝痛,把手一挥,嘶哑着声音说:“胖子,别打了,咱们走。”

呼延达和归海龙正在苦斗少年,猛见车沙冷和单通天落败,慌得忙架开少年的铁棍,双双纵出圈外,合车沙冷和单通天一起,警惕的往后退。

少年缓得一囗气,瑶峰一时也没有动作,四人见状,反转身,没命的朝森林来路遁去。

少年提棍要追,瑶峰轻声喊住说:“兄弟,穷寇莫追,饶他们去吧!”

少年还真听话,就停住了,转回身来问:“小哥,这四个是什么人呀?他们为什么要和你作对?”

瑶峰叹了一口气,把剑慢慢的放下;现待说话,忽然心口气血翻腾,直往上涌;他努力忍住,以剑拄地,但还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染红了面前的一片土地。

少年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瑶峰,着急的问:“小哥,你怎么啦?”

瑶峰脸色苍白,刚才硬接车沙冷一掌,受了很重的内伤,凭着一口气坚持到最后。现在车沙冷等四人败走,他紧绷的心神一松,才发现自己已经耗尽了内力,全身疲软;他感觉到眼界都有些模糊,强自忍住,才不至于自己会昏倒;他对少年低声说:“兄弟,我受了内伤,需要静坐调息。”

少年似很是明白,点点头说:“小哥你放心,我为你守着。”

瑶峰就席地而坐,双手微起,缓缓的聚气凝丹田,走任督二脉,贯穿全身;随后平掌置于膝上,调息静心,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让气血回归原位。

少年持棍立于一旁,焦急的左顾右盼,时不时的看一昵瑶峰,却不挪动一步,也不出声;两人萍水相逢,甚至都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一个放心的把生命交予对方,一个尽心为其守护,这份心意,也真是珍贵。

瑶峰的整个身心和思维,随着气血的周天运转,都进入了一片浩澜虚无的意境,对外界真实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又似清淅得如一汪秋水,深遂而悠远,如明镜般无瑕。

眼见烈阳当空,浩宇澄碧;空中飘荡着炙热的气流,但林下之地,还算清凉。风吹过树梢,有落叶徐徐飘下,被带入滴泉流水的怀抱,一路往北,在山湾石嘴处打转,似风中仙子轻驾叶舟,缓缓的进入百川汇聚的大河,咆哮澎湃,穿过万山旷野,穿过千里平川,在天与地连接处注入大海。万顷碧波,幽蓝深空,静谧的五彩流云忽爆出绚丽的星环,天地间一片灿烂。

大约个把时辰后,瑶峰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他缓缓的抬手运气,经脉正常,身体已是无碍,只是内力远不如前。他轻哼一声,放下双手,但浑身依旧疲软无力。

少年回过头来,喜说:“小哥,你好了?!”

瑶峰强挣着站起来,笑着说:“还死不了。是我一时大意,忘了芳妹不在身边,也中了恶贼的激将法,才不幸至此。所幸兄弟及时赶到,帮我解了围。”

少年也笑说:“我也是机巧的,看见他们这么多人欺负小哥一个人,心中就不忿,恨不得一棍就打破他们的头。”

瑶峰退得一步,把背靠在一棵树上,轻声说:“多谢兄弟了,刚才多亏你帮忙,否则我就不好了,真的谢谢你呀!哦,对了,兄弟,你贵姓?你帮了我,如此恩情,可不能连你姓名都不知道呀!”

少年扬着头笑着说:“我呀不贵姓,我姓戴,名云龙;帮你解围吗也是巧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说什么多谢呢!……唉哟!”他一拍额头,“怎么这么浑呀!尽废话!小哥,你呢?你也贵姓呀?你的武功好棒哟!咱们兄弟相称好吗?”

戴云龙好一阵话,说得瑶峰也忍不住笑,他就说:“我吗,姓瑶单名一个峰字。真高兴认识你的,云龙兄弟,咱们一见如故,也不用拘那么多礼了,就此兄弟相称吧!”

戴云龙高兴得不得了,猛的捅了瑶峰一拳,大声说:“你就是瑶峰,大闹京城的少年郎呀?好呀,峰哥哥,你是真英雄,小弟好钦佩你,在梦中都想见到你呢!现在终于见到真人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瑶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戴云龙慌得忙扶住,自责说:“哎呀,峰哥哥,你的伤还没好吗?我真该死!这伙龟孙子的,干吗要伤你?”

瑶峰抬头望天,悠叹:“想当年真不该在京城闯下如此大祸,惹得这伙人纠缠不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阴魂不散的。”

戴云龙睁大眼晴,说:“不是,峰哥哥不是还有个厉害的姐姐吗,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她又在哪里?”

“我芳妹,芳妺要在这儿,也就不惧怕这伙人了,也不会吃此大亏。”瑶峰默然垂首,拾起剑,回入鞘,背起包袱,抬步朝前欲走。

戴云龙问:“峰哥哥,你要去哪里?”

瑶峰悠悠的说:“仗剑天下,行路逍遥,不图繁华富贵,甘作飘零人;这就是我的命吧!云弟,后会有期,多多保重。”欲为上路,但实力疲惫,双足几乎迈不开。

戴云龙赶上两步拦住,急着说:“峰哥哥,你受了伤,这样子,怎么可以上路呢?依小弟之见,不如暂到我家,休息几天再走吧!”

瑶峰停步,说:“云弟,我一闲云野鹤惯了的人,怎么好打扰你家呢?”

戴云龙大声说:“大哥,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兄弟?说这些混帐话,真够伤人的!我问你,你说,到底去不去我家?”他怒气冲冲的,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瑶峰一笑,人家也是真性情,既如此,何不作爽快人?再说芳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又有伤在身,不如暂且休养好了再说吧!于是说:“那好吧,云弟,我听你的,暂去你家,打扰了。”又抬眼四望,问:“不过你家在哪里?远吗?”

戴云龙见瑶峰答应,高兴的跳起来说:“这就对吗!峰哥哥。我家不远,前面十五里地面,很快就到了。”

不远,十五里地?瑶峰嘀咕;换成以前,也就一念之间;可是今天,还真有些困难,十五里就像遥不可及。

戴云龙说:“日都快午了,咱们快走,峰哥哥,看能不能赶上吃饭。”

瑶峰也就跟上戴云龙,朝前走去。

边走,瑶峰问:“云弟,你有兄弟姐妹吗?父母健在,可好?”

戴云龙说:“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娘亲,她一个人在家。”

“父亲呢?”

“我没有父亲,他不配当我父亲。”戴云龙大声说,不知为什么伤心极了:“我要是再见到他,非杀了他不可。”

瑶峰吃了一惊:“什么?云弟,他是你的父亲呀!”

戴云龙把头一扬:“他不是我的父亲,他好吃懒做,败家!从小就打我,骂我,把些坏蛋领来家中,通宵赌博,折磨娘亲,我恨死他了。”

瑶峰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俗语说: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小小的年纪对至亲怀恨,自有其因果在内,不了解内情的人又何必妄加揣测呢?

瑶峰和戴云龙都不说话了,静静的朝前走去;一切花草树木都似静止了,没有了风声,没有了虫鸣,只留下烁目的阳光穿透叶隙驱赶着迷雾在林间萦绕。

戴云龙忽然打破沉寂,问:“峰哥哥,我忽然很奇怪,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大森林深处来了?据小弟多年的观测,大森林中鲜有人迹,更别说哥哥这么有名的人了。哥哥除了躲开坏人,又是为什么夹的呢?”

瑶峰迟疑说:“这事,说来话长……”

“啊!”戴云龙打着自己的嘴巴,愧疚的说:“哥哥是有苦衷的,是小弟多心了。”

瑶峰说:“其实,这也没什么的,等到了家中,我细细的说与你知。”

“好哟!”戴云龙高兴的说,“我可是最喜欢哥哥讲英雄侠客的故事了,哥哥本身就是传奇,弟弟真的好向往哟!”

瑶峰都几乎忍不住笑,戴云龙应是个纯山里长大的孩子,想法很天真,没有外面世界人的那些花花肠子,唯利是图。他的心很净很美,向往好的生活,待人真诚。

两人有说有笑,不紧不慢的朝前走。转过一片山岗,再涉过两条小河,前边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林海;相比于山城西隅的纵深峡谷,这里地势比较平缓。西岭的山势自东南往西北倾斜,东南方向是崇山峻岭,险峰陡崖林立;而西北面是一片低山丘陵,中间部份是自西南向东北纵深的坡地,鲜有人烟。坡地中遍布参天的古木,和连绵的矮林草地,各种野生动物在这里繁洐生息,竞相争斗,成就一片荒野求生的盛况。

瑶峰和戴云龙沿着野兽自然磨合的林间小路一路往西。

大约个把时辰,前方小路似到了尽头,戴云龙忽然叫起来:“到了,到了,峰哥哥,前边不远的小山头上,就是我的家。”像一个久别回家的孩子,戴云龙欢呼起来。

瑶峰看时,前边有个小山头,或高过林梢。山头上有茅舍三间,茅舍前有樱桃和菜地,后有李子畜圈,四面青松,八方苍翠,端的是好风景。

而更新奇的是:在这十数丈高,碧草丛生的小山头上,有一块壁立青石,青石下涌出一股清泉,清泉旁有一口井,井边有几分篱园田地,数只鸡鸭在篱笆前的空地上追逐觅食。也正值春后,田地里皆满青苗,瓜果始露端倪,轻风吹过绿油油一片,甚是赏心悦目。

两人走过上山的石板路,进入圆木围砌成的栅栏门,就遥见那井旁青石板上蹲着一妇人,舀水搓板的,正在洗衣裳。妇人身着青布衣衫,虽是清贫沧桑,但云鬓整洁,掩不住其清丽娟秀的背影。

戴云龙老远就喊:“阿娘,云龙回来了!”

妇人听见,回头见是戴云龙呀,就丢下活计,迎了上来:“云儿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都到哪儿去了?担心死娘亲了。”一把抱住戴云龙,止不住热泪直流。

瑶峰眼见戴云龙母子情深,想起自己的母亲,禁不住一阵心酸。母亲的命好苦呀!我们兄妹还不喑世故的时候,父亲就被奸臣害死,母亲带着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被地方恶霸抓去,若不是谭小妹阿姨舍命相救,这世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娘亲呢。如今母亲身入五芸山含苦修行,每夜青灯相伴,想来都滴泪。

戴母问儿子:“云儿,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让娘心急的。”

戴云龙跳起来说:“阿娘,您先别问,您见我哥哥来。”

戴母一时愣神儿,奇怪的问:“云儿你怎么啦,你哪来的哥哥?”

戴云龙直笑得说:“哈哈,阿娘,我有一个好哥哥呢!您听我说。”就三言两语把自己认识瑶峰的经过和母亲说了。

戴母一听这个喜呀,敢情云儿认识了传说中的京城少年郎呀!便急着问:“有这等好事呢!云儿,他人在哪儿呀?”

戴云龙笑得把手一指说:“娘,那儿不是?”

哎呀,自己老眼昏花么!这大个人也没留意。戴母笑了。

瑶峰走过来,叫声:“阿娘您好!”便就行礼。

慌得戴母一把扶住,说:“哎呀,你这是哪里?免了这一套吧!既是认了云儿做兄弟,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快请到屋里去坐。”就衣裳也不洗了,领着瑶峰和戴云龙朝茅舍中走去。

茅舍和井边也就数丈之遥。茅舍是用杉木劈开圆向朝外围成的外墙,屋顶以杉木皮外盖茅草遮盖;屋内置两室一厅,另厨房连着后面的杂物间以及柴房和畜圈。房子不大,但一应设备俱全,深山老林中,孤儿寡母能有这样的居住场所也着实不易。

三人到了茅屋中,戴母问长问短,又是泡茶,有说有笑的,刚见面也似久别的亲人,那亲热劲就别提了。

时正午,戴母举火烧饭,戴云龙就领着瑶峰出到屋外。

瑶峰这一抬头远望:呵,好景!

只见连绵起伏的群山衬托着林海,层层叠叠;树冠连着蓝天,白云锁着山际,灿烂的阳光撒在树冠上,时时来一阵风,吹得松涛与竹林此起彼伏,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有如大海中汹涌波涛的咆哮,观之人自心底泛超惊世之豪情。

戴家的小坳在沿山边整个围了一道栅栏,都是以圆木竖立,坚固程度足以抵挡住豺狼虎豹的攻击;看来戴家曾经的主人也花了好大的心思和精力,建成这样一个安全居身的堡垒。栅栏之外,连天的林木掩映下的世界,谁又知藏着多少凶险呢?

瑶峰极目远眺那片翠绿,心想这世上真藏有如此不受人间纷扰的地方,大山和林区的阻隔,外人是很难寻到这里的,更别说乱世的强匪和恶霸之流;自己浪迹天涯,居无定所,若果能留下来,不失为一个潜修的好地方。他如此想着,由不得发自内心的赞叹:“好美!”

戴云龙听得,忙问:“峰哥哥,你喜欢这儿吗?”

“当然喜欢呀,我最爱这松涛和林海,远离江湖恩怨,尘世纷扰,自在悠闲。”瑶峰不假思索。

戴云龙喜的说:“那哥哥就在这里住下,好吗?”

“这……”

“峰哥哥,你是不愿意吗?”

“啊,没什么。”瑶峰停了停,说:“住下吗,也行,只是有劳云弟和阿娘了。”他心想:我久在外闯荡,自山城一住数月,这性子也磨平了,再无意江湖,芳妹聪慧,自不会有多危险,何不就在这里潜心把武功修为和剑术练好,也不惧那伙混账寻来。

戴云龙见瑶峰答应留下,欢喜得什么似的。他拍着手高声说:“大好了,峰哥哥答应留下啦,我和娘亲不再孤单啦!”

瑶峰也自高兴,自别山城以来,他也没今时这么开心,戴云龙的单纯热情感染了他,生活真好。

他俩就来到屋后,透过松林的后面,见那还是一片苍茫,但远处隆起了高山峻岭,一座紧连一座,巍峨壮观,是为中州西陲屏障——西岭雪山。

这时戴母喊:“云儿峰儿,吃饭了。”

“来了阿娘!”戴云龙高声回答。

瑶峰,戴云龙就回到屋内,和戴母三人围坐厅屋木桌前,戴母笑着为瑶峰和戴云龙盛饭添菜,这一番温馨盛情,足以融化坚冰。

戴母三十七八的年纪,本是徐娘风韵,生活的重压却过早的让皱纹爬上了她的额头;但她曾经大家闺秀的修养,却不因生活的困苦而磨灭。她的举止,言谈,含蓄,明快,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尊敬。

戴云龙对母亲说:“阿娘,瑶峰哥哥答应在咱家住下,不再过漂泊不定的日子了,您高兴吗?”

戴母听了别提这心哟,她说:“瞧云儿你说的,娘求都求不来呢,哪会不高兴?峰儿,你既然与云儿结拜兄弟,也就是我的孩儿了。你尽管放心,咱家虽小,但三人的吃穿用度还是有的。”

瑶峰赶忙拜见母亲。

戴云龙笑得说:“阿娘,云儿就怕您不高兴吗!”

戴母笑得说:“阿娘是太高兴了!”

瑶峰坐下,戴母看着他说:“峰儿,我也听说过你的一些故事,知道你是位好儿郎。你尽可以在这里住下。只是请问,你家中可还有亲人,他们都好吗?你一个人在外流浪,他们可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