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仗剑行天道9
秦毅随风见子出了张家庄，再次经过十字路口的旅店。店外，何深仍然在大树底下的阴凉处等候。见到秦毅，这老滑头欣喜道：“我就知道，秦公定能破敌而还。”
“哈哈，还得多亏了小罗。”秦毅回想方才对战，度量对手实力确实强横，若非有罗羽那一箭，他怕是不能轻松取胜。
与何深呆在一起的还有十余名官兵，风见子将他们留在此处，与何深留下的理由一样，都是怕万一出了闪失，需得有人进城报信求援。
“我们二人还需在此等候小罗，前辈，先行别过？”秦毅想着大功告成，自己也不想与风见子客套，借故告辞。
“现在还不行，还请秦少侠随我一同回城。”风见子却不允。
“你不会真拿我当罪囚吧？”秦毅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生怕这里面是有什么陷阱。
“这一路进城，来往行人众多。若是在此处就放了你，张家庄马上便会知道王府纵容杀人者。”风见子连忙解释，“还是随我回府一趟吧，放心，只需在里面稍待半日，到了晚上，自然礼送出门。”
“不行！”秦毅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人，也不敢过于信任风见子，“宋前辈，我等皆是武人，须敢作敢当！张不逊已死，剩下的余党不足为患，前辈贵为王官，何必害怕人言？”
风见子没想到秦毅竟然不从，凑近来低声道：“少侠本来不该知道其中内情，不过既然一定要说服你，那我便只好直言了。你可知那张不逊虽死，可他家靠山还在呢！此时若不谨慎善后，定会被人抓住把柄。而内史府与我王府并非一心，内史有监督藩王之权，我王府若有非违之处，经内史报知朝廷，必降罪于我家大王。若殿下有罪，少侠你还能逃得脱？所以，稳妥起见，还是跟我走一遭吧。”
秦毅依然摇头，进了王府，万一风见子有不轨之心，生死可就由不得他了，不能冒这个险。风见子三番劝说无效，渐渐失去耐心，辞色愈厉。
二人正僵持之际，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人，头戴着黑纱罩的斗笠，看不清面目，腰间佩刀，一派神秘侠客打扮，隔着三步远，对秦毅道：“二位的谈话我已听见，武猛从事秦巨峰，我奉东嬴公殿下之命，向你传令！殿下有意修好于天恩道，命你暂留常山，协助黄龙真人诛除逆贼。允你入其道门，听其差遣，不可违逆！”说罢递来一份卷封起来的帛书，上面绣了精美的云纹。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任凭你来指手画脚？”秦毅有点生气，这家伙又是哪里来的？
“真拿你没办法，且看这块令牌。”斗笠武士亮出一块铜牌，只见上面用隶书刻着“东嬴公令，见如亲临”八字。
秦毅看见铜牌，想起安贤院的规矩中似乎有关于令牌的条目，可他已记不清楚具体文字。未及思索，何深已认出来人，出言问道：“足下可是殿下麾前的死士，‘东山鹰’？”
“没错，正是在下！不愧是跟随殿下父子多年的旧人，晓得我这微不足道之人的存在。”持令牌的武士口气立刻变得格外谦卑。“幕府有规矩，见持令者如见殿下，秦从事，为何还不接令？”
秦毅见何深都认可了此人的身份，只好从“东山鹰”手中接下帛书。“可是，这眼下之事，我可不能就范。”秦毅依然不肯妥协，作为锄强扶弱的大侠，他不愿甘受罪犯的待遇。
“你！真是愚顽不灵！难道还要逼老夫动手不成！”风见子见秦毅不听好言，不禁勃然大怒，看来离开道门时日久了，修养也不够了。
秦毅还来不及发作，东山鹰就及时制止道：“宋上官且慢，我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知诸位。”
“甚么？”
“十二天前，尚书令张林与中书令孙秀争权斗败，被赵王诛杀。所以张不逊之事，不需要再遮掩了。”
风见子一听，又惊又喜：“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五日前我从晋阳启程时，殿下命我将此良讯告知常山王殿下，不敢丝毫相欺。”
“那便好，我立刻回城，向大王禀报！”说罢，风见子带着麾下扈从，连招呼都不给秦毅打一个，匆匆拍马去也。
“好一个两面道人！用人朝前，不用朝后，真是气煞我也！”秦毅见风见子如此态度，感觉自己像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佣人，不禁原地生起闷气。
“秦公不需与他置气，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往来了。”何深安抚秦毅，这种事他可见的太多了。
秦毅还想再问问那东山鹰，东嬴公是否还有什么吩咐，扭头一看，东山鹰也不见了，转瞬之间仿佛如水汽蒸发。
“哎，这也是个不讲礼貌的！”秦毅简直无话可说，“这个东山鹰是什么来历？”
何深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是东嬴公的侍卫，经常奉命执行隐秘差使，‘东山鹰’是其绰号，其他的并不清楚。”
“照这份手令来看，我们还要在常山呆一阵子了。”秦毅打开帛书一阅，确实是东嬴公亲笔所书，要他作为使者笼络黄龙真人，为期半年，如有情况，须及时书信禀报。“正如你我所料，主公殿下想借助天恩道的力量报复匈奴人，为此需先助天恩道重振声望。”
“留我们在这里，又何尝不是为了监视天恩道呢？若想洗脱反贼的罪名，仅凭几封书信显然还不够。”何深点出了更深一层的意思，“只有确保天恩道忠诚，主公殿下才会允许他们在并州继续传道。”
秦毅点头认可，心想要花半年在冀州当道徒，不由心里发愁。
不多时，罗羽也从麦田里钻了出来，一身麦穗碎叶。秦毅竖起拇指道：“小罗，干得好！”
“投机取巧罢了，我能射出那一箭，是师兄勇猛对敌，能了结张不逊这等大恶人的狗命！亦是师兄的莫大功德！”罗羽丝毫不傲，反归功于秦毅。
“你小子，跟老何混久了，奉承之辞甚是娴熟！哈哈！”秦毅不禁笑了。
三人一起回到恩泽观，向黄龙真人禀报始末。黄龙真人微笑赞扬道：“巨峰力斩恶贼张不逊，威武如斯，汝之武名，即将传扬天下。”
秦毅谦虚道：“我武艺还不行，若非张不逊多年不修武道，今日恐难以诛杀。”
“世人只知汝杀了淳于大侠的入门高徒，扬名足矣。”
“张不逊之师傅淳于大侠，不会为此寻仇吧？”秦毅还是想从黄龙真人口中确认一下，将来遇上了也好有个准备。
“放心，淳于大侠老朽是了解的，他不会为了一个早就背离师门的徒弟做出蠢事。何况，你的背后，是我们天恩道。”黄龙真人这话说得明白，门派会为此事有所担待。秦毅顿时深感这位长者才是真正德高望重之辈，不似风见子那般，只顾利用旁人。
说完张不逊之事，黄龙真人又谈起与东嬴公的联合，“东嬴公殿下的意思，老朽已经明了。十日后，便为你举行拜师入门仪式，之后你便正式成为我天恩道的弟子了。以后，本门在并州的前途，可就担负在巨峰你的身上了！”
“我必遵奉契约，听真人安排行事。”既来之，则安之，秦毅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求黄龙真人多照顾自己了。
“如此甚善，既入道门，不知黄老，非常也。巨峰虽不用熟习经文，但《道德经》与《南华经》还是要读上一读。眼下无事，还请三位自便修行。”告退之时，黄龙真人还提出了一点建议。
秦毅寻思是这么个道理，若是一句经文不会，怎么好意思自称道门弟子？只好按黄龙真人所言，回房就开始读经。之后的四五天里，他的房间都充盈着老庄真言。
“师兄，你已经读了几天了，还没记下来吗？我都会背几句了，‘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罗羽笑道，他正一手托着一个大铜壶上下举动，练习膂力。
“唉，要是一本剑谱什么的，说不定都会倒背如流了。”秦毅对此颇为无奈，“这些道啊名啊的可真是晦涩难懂。”
“那可不，我小时候看见书就头疼，幸好家里不富裕，父亲也没让我读儒经入仕途，不然我今天可能就成呆子书生了。”
“你现在不是书呆子，你是武呆子。”秦毅嘲道，“有闲时还是跟我们出去逸玩一番，不必整日练武，只增力气，不增悟性。”他已拿到王府所赐的全部赏金，囊中丰盈，本该四处花钱潇洒，只是碍于自己是道徒身份，不好在市井中放浪形骸。
“师兄说得对，天地吐息之间，万物动静之瞬，皆蕴含武道哲理，我亦需从中领会。”
“哈哈，说得没错，不过我玩的时候可不会想那么多。”见罗羽随时都在研习武道，秦毅不禁笑了。
说话之间，正在二人抱怨之时，何深在外面敲门进来了。
“老何，今天外面可有什么大事？”这几日秦毅派何深在外四处打听张不逊死后的动静，以便应对不期之变。
何深兴奋道：“常山王发榜国内，正式起兵了！”
“啊！起兵讨伐赵王？”
“没错，以我计量，常山王麾下有王国护卫军千余人，郡国所属的牙门军、屯田军三千人，这几日还收编了张不逊的精锐部曲，加上新募兵丁，应不下数千人。今日张榜告示，号称一万兵马，声言誓与篡位逆贼决一死战！”
“张不逊的部曲已被收编？那个张越怎么样了？”
“此人早就是风见子安插在张家庄的棋子了。张不逊一死，常山王立即发兵捕杀了张氏死党，将其名下的家产与部曲都悉数充公，委任张越为曲督，统领数百名张家旧部。短短几日便全部办成，一套连招如流水一般，显然是蓄谋已久。”
“如此看来，这位殿下我们东嬴公一样，都是深谋远虑之人。”秦毅虽然未见过常山王，但从这些手段来看，实乃老辣主君，“不过有一点奇怪，他若要起兵，当时何必要我费工夫杀张不逊，直接出兵不就完了？”
“恐怕不能，当时尚不知张家的庇护者已死。而且没有秦公单枪匹马挑战，张不逊岂会被轻易诱出擒杀？若是直接出兵攻打，即便除掉了张不逊，双方伤亡定也不小。对于常山王而言，不能全数收服其家族部曲，亦是莫大损失。”
“呵，也是。不过说起这兵马人数，即便号称一万兵是实数，那也不够跟朝廷打啊？”
“所以我猜测，邺城的成都王一定也会起兵，只是消息还没公布。”
“那这下有好戏看了。”秦毅不禁乐得坐到榻上，得意地跷起了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