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暴风挟骤雨1
正值岁末时节，遍布并州各地的马场和田庄都开始筹备起过年来了，这一年里风调雨顺，收成不错，人们都对来年也抱着乐观的心情。
积仁堡也不例外，庄里的农夫和牧民们闲暇之余，拔毛剥皮编新衣，杀猪宰羊制肉脯，为来年的欢庆准备个充实，过年时好招待来往的亲戚朋友。
而偏偏有些客人却迫不及待，三十还没过就来拜年了，不过他们随身带着的不是礼物，而是刀矛棍棒。——来者乃是绵山贼寇，他们气势汹汹地从西边的山谷中杀出，刀锋直指积仁堡北门！
随着大股贼众的逼近，一阵阵马蹄声亦伴随着凛冽的寒风，传到了正要穿过吊桥回到堡内的赵士晟和秦毅耳中。
“有强贼！有强贼！”堡楼上的哨卫敲响了警钟，整个积仁堡顿时陷入慌乱。
积仁堡很多年没有遭受过贼匪的侵扰了，看家护院的庄丁们也早已怠惰。之前赵士晟突然要求庄丁在农闲时勤加训练，就闹得庄里上下十分不满，都认为这是新家主在没事找事，徒增负担。
但眼下的状况却证明了赵士晟的先见之明，贼人真的来了。
赵士晟听见钟声，飞快地登上堡楼，只望见几里外的原野上，昏黄的日光之下，几百骑人马蜂拥而来，气势震天。
“哎呀，难道是为了我堡中囤积的粮草而来？”赵士晟感到心脏砰砰直跳，“这该如何是好？”
“二弟莫惊，有我在，来一千个也不怕。”秦毅底气十足道。
“有秦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赵士晟受秦毅感召，亦生出一股豪气，上次遇到强盗时，秦毅也在，还以一己之力化解了危险。
“贼众势大，我还是要请求援助。”旋即叫过赵安吉来，吩咐道：“安吉叔，趁贼人尚未合围，请速速乘马到晋阳城，禀告东嬴公殿下，乞发兵援助！”
赵安吉虽然不舍，但为大局考虑，也只好含泪离去，匆匆消失在黄昏的余晖中。
“走，我们上去看看。”赵士晟拉着秦毅走上堡楼，观察周围状况。此时整个积仁堡内一片混乱，男女老少像被掘开了巢穴的蚂蚁一般四处逃窜。有人高呼“到堡楼去！”，有人则喊着“快去取兵器！”，乱哄哄地搅成一团。
“恐怕有两千人还要多。”赵士晟粗略计算了一下贼军的数量，感觉到额头上有冰冷的汗水流下。
“少主，怎么办？”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找到赵士晟焦急道。
赵士晟一看，正是本家族叔——赵尚信，他刚刚被任命为积仁庄庄管，接替被捕的赵士昂。
“九叔莫怕，我们只需守住几个时辰就好！只等晋阳城得到消息，援兵一到，贼寇必败！传我命下去，所有人拼尽死力，坚守待援！”赵士晟自知非常时刻，在手下人面前不能乱了阵脚。
“好！”赵尚信一听赵士晟成竹在胸，自然也有了几分干劲。“我马上命大伙上堡楼防备！”
“阿炳！”赵士晟喊道。
“主人，我在这儿。”一个憨憨的声音回应道。
“你看见了，那些外头的人，都是坏种！去北门守着，敢有翻越堡楼的贼人，杀！”
“不要，主人，我要在主人身边保护主人。”龙元炳的大嘴一张一合，一脸的不情愿。
“听话！杀退敌人才是要紧事！”赵士晟厉声命令道。
“哦。”见到主人生了气，阿炳才不得不匆匆跑开去找自己顺手的武器了。
……
与堡内的混乱情形不同，在外头的人群里是一片肃静，山贼们都举着火把，提着各种各样的兵器。
“今天是本头领第一次带着新兄弟们出征，你一定要鼎力助我，蝎子。”骑在一匹雪白骏马的一人目视前方，在对他身旁的人说话。
“大当家放心，我正好让大当家见见我的本事。”此人便是原绵山英雄寨的二当家蝎子，在火光映照下，他满布刀疤的面孔格外狰狞。
论起在英雄寨的资历，蝎子可比黑面狼要深厚的多。只因他的武力不及黑面狼，所以死掉的前寨主便把位子传给了新来的黑面狼。黑面狼当上寨主后，统领绵山、霍山十八寨，一时威望无双。那时的蝎子，只能匍匐在其脚下，眼巴巴地看着黑面狼和诸寨主们称兄道弟，自己在一旁作个陪客。
直到几个月前，蝎子面前这个男人的出现，竟彻底改变了绵山的形势。那一天，十余个身形魁梧的壮汉突然出现在绵山道的关卡前，为首之人自称姓莫名野，要挑战绵山头号大寇黑面狼，夺取绵山之主的宝座。黑面狼不是三岁幼童，身为绵山之主，当然不会轻易出马。他派蝎子带数十名喽啰往寨前歼灭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草莽同道，然而蝎子以众击寡，却惨败被擒，竟当场倒戈做了莫野的带路人，引其径直杀入山寨。寨中众山贼眼见二当家都做了敌人前驱，也一个个傻了眼，不敢抵抗。黑面狼见状，无奈亲自出战，与莫野展开一对一决斗。结果莫野完胜，生擒黑面狼，加冕为绵山新主，群寇俯首。一夕之间，几千山贼都姓了莫，各寨寨主皆俯首称臣，甘为牛马。可对于失势的黑面狼，莫野只说什么平生不杀好汉，任其自去。
黑面狼走的时候，那恶狠狠的眼光令蝎子至今犹惧。
“你毕竟是背叛了前任大当家的人，我不能马上重用你，不过你若能为我再立一大功，必任你为一寨之主。”对于蝎子的安排，莫野是这么承诺的。
蝎子也知道，自己还没有取得新老大的信任，而今天正是他率领旧部立功的绝佳机会。
“兄弟们，拿下这座坞堡，所有的钱财女人都是我们的！哟喔！”蝎子大喝一声，脸上青筋暴起，扬起手中大刀，纵马向前冲杀，率一群山贼展开了对积仁堡的围攻！
……
积仁堡的形状是矩形，南北侧三百丈长，各有一道车马出入的大门，门前有一丈深的壕沟，仅有一座十步长的长桥可过。但壕沟没有围绕全部堡墙，大约只有二十步长，只限制敌人从正面攻击大门。东西两百丈，各有一处小门，仅可容一人进出，门前没有壕沟。墙高三丈有余，建有箭楼，敌人若无登城工具，想翻越堡墙并非一件易事。
赵士晟远观贼众，没有发现云梯、冲车之类的攻城器械，心下稍安，指挥庄丁头目往四面布防。生死存亡之际，庄内青壮已悉数出动，点燃各处火把，堡楼上下照个通明。老幼妇弱们也被召集起来，负责向堡楼运送箭矢、礌石、干柴和水粮。
赵家人在做这些准备的时候，贼人也没闲着，已经从四面将积仁堡围住，排列好了阵势。
“贼人逼近了！”有人大喊了一声，一时间人人脸上皆有怖色。贼众开始骑马冲锋，直扑堡下。绝大多数的庄丁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很多人吓得腿都发了软。
“放箭！”耳边传来一声怒喝，“死守堡楼！”循声望去，发现是曾经见过一面的积仁庄都教头罗天鹏。
罗天鹏张弓搭箭，咻一声射出一箭，当即射落一名冲在阵前的贼兵。这个时候，为赵家效忠了一辈子的他再次挺身而出，成为抵御贼寇的中流砥柱！
堡里所有的庄丁都是他的徒弟，没有人不敬畏他，他的话如一声号角，激起了庄丁们的斗志！一轮箭雨之下，贼人倒下十几个，然冲杀之势丝毫不减！
“罗教头，交给你了！”赵士晟冲着罗天鹏大喊一声。
“遵命，少主！”罗天鹏还记得赵士晟不计前嫌留他在赵府养伤的恩情，决心统领庄丁与敌决一死战。
顷刻间，众山贼已冲到堡下，纷纷抓着堡墙上的石缝向上攀爬起来。
“投石！”罗天鹏指挥庄丁们砸下数十斤重的礌石，一些正在登城的贼寇被正中头部，哀嚎着滚落下去。
堡下的山贼也开始向上放箭，来掩护他们正在登堡的同伙，迫得投石手不敢露头。
“少主，我认得这是哪里的人马，来的就是那个莫野！”赵士晟正和秦毅在岗楼上观察战况之际，一个人一把拉住了他。
他回头一看，是黑面狼郎悟。
“差点忘了你这内鬼，说！是不是你引来的强贼，想和他们里应外合啊！”秦毅一见，立即抽出麟鸣剑搁在了黑面狼的脖子上，并将他死死的摁在了堡垛上。
“秦大侠你不要误会，我郎悟从来做事光明磊落，我已经被我的手下背叛了，他们现在听命于莫野！”黑面狼面不改色，瞪着眼睛自辩道。
“秦兄，放下剑吧，郎悟要里应外合的话，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动手。”赵士晟也开口制止秦毅。
秦毅仔细一想，心想也是，就放下了剑，但仍对黑面狼没有好脸色。
“少主，我生平作恶多端，被奸人所卖也是咎由自取，难得你不嫌弃我一个草寇，收留我在这里混口饭吃。今天莫野找上门来，正好让我为你报恩，新仇旧恨一起算，除了他狗日的！”黑面狼发狠道。
“说的好！郎教头，我当初之所以留你，实是看重你好汉的本色，今天你若为我击退贼人，必有重谢！”赵士晟大喜道。
黑面狼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多谢公子信任，郎悟决不相负！”
自打被莫野和蝎子联合扫地出门后，黑面狼一下子从以前的贼首沦为流丐，对前程丧失了一切信心，破罐子破摔的他本已打算找个差事糊口，混过一辈子算了，没想到赵士晟在得知其身份后竟然还能给他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
“去吧！”赵士晟摆摆手，示意他尽快去参战。
望着黑面狼的背影，秦毅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用他也是迫不得已，二弟，我也要去杀敌了，你快去堡内找个安全的地方，以免被贼人伤到。”
“秦兄，越是这种时刻，我越不能逃避，我家的庄丁不是士兵，没有军法约束，全凭保卫家园的意志战斗，如果他们看不见我，就会以为家主都贪生怕死，于是心生怯意，哪还能挡住穷凶极恶的山贼？”此时赵士晟的话语坚如磐石，“你放心，我就在这个岗楼上面，这里既可以察看情势，也没有贼人能轻易攻上来，秦兄你安心杀敌去吧！士晟感激不尽！”
听了这句话，秦毅大为所动，一时语塞，半天才蹦出一个“好”字，便自去砍杀那些亡命之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