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叔侄同操戈1
其实赵尚权并非是想演戏,却是那赵尚立说话太轻佻,须知羊夫人与敬亭侯夫妻感情笃好,可谓琴瑟相谐,她也为赵家出谋划策,做了很多贡献,这一点很多人都清楚,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拿她说事,那等于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赵尚立迂腐蠢笨,自恃辈分高资历老,就倚老卖老,在赵府时常兴风作浪,偏还做不成大事。赵士晃在时,曾以其年老体衰为由,免了他实职,只留了个长老头衔给他,故其对赵士晃深深衔恨,遂与族兄尚权狼狈为奸。
现在他却被自己效忠的对象给当众骂了一顿,而众人都没有反应,只得憋着一肚子火,坐下来再不吭声。
“七爷所言固然不妥,但四公子久在洛阳,对赵氏家业缺乏了解,若是做了家主,恐难担大任。”这回发言的是大账房魏有财,他本是赵士晃一手提拔的心腹,但士晃死后,他审时度势,马上就投靠了赵尚权,把宝押在了这个老谋深算的老头身上。
这时邬统的兄长、织物总管邬纲站了起来,慷慨道:“你这质疑不能成立,大家都知道四公子在洛阳六年,独挡一面将那几家铺子打理的有声有色,前不久还成功做成了赵王府的买卖,为我赵家赚了一大笔。我还听说最近一阵子京城大乱,可四公子先前就停业封铺了,可见他极有先见之明,相信以他的远识卓见,加之年轻有为,定能带领赵家更进一步!”
一位老成的中年人接着附和道:“邬大总管所言甚是,正因此睿亭侯才会选择四公子为嗣任家主,我个人是真心拥戴四公子的。”乃士晟的从叔赵尚信,同辈中排行第九,是家族四长老里惟一支持赵士晟的一人。他也是宝器总管,掌管着十几家制作金银首饰和富家用具的手工作坊,由于常到洛阳送货,故与赵士晟打交道较多,深知这位从侄的不凡手段与才干,是故站出来接着邬纲的话趁热打铁。
众人争论不休,而赵士晟却依然沉默不语,冷眼旁观一众长辈们吵来吵去,看出如今阵营已然分明:邬氏兄弟、赵尚信是支持自己的,赵尚禹、赵尚立、魏有财、矿冶总管吴易之、器具行总管张果都和赵尚权站在一起,这些人他心中早已有数。只有居中大总管苗建、内宅大管家赵厚、酒粮总管郝麦似乎还在观望。除此之外,还有两位重要人物——东嬴公世子司马虞和大嫂郭夫人都是支持他的,谁也不能忽视他们的态度。
赵士晟隐忍着,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赵尚禹反驳赵尚信道:“九弟你不会不知道,元康七年洛阳定生号珍宝铺经营不善倒闭的事,士晟他责无旁贷!”
“四公子在洛阳时统揽大权,我晋阳方面向来不能插手账务,不时有传言说四公子中饱私囊,虽然睿亭侯不问。但于家族全体而言,却是利益攸关,不知四公子能否给个解释?”魏有财从旁帮腔道。
赵士晟见问到了自己头上,便正色道:“我在洛阳负责一切事务,仍是先兄的意思,每年的账目你们都看过的,花的每一笔钱都是有去处的,利润也是合理的,有人造谣毁谤我,不足为据。至于定生号倒闭之事,乃是有人作梗,在送来的珍珠里掺了假货,导致我们失信于人,被迫关门,这件事我确有失察之责,然以此为由,便认定我无能,却是不可。”赵士晟既不全盘否认,当然也不承认对方的诬赖。
赵尚禹道:“那只是你认为,总之,我以为凭四公子在洛阳的表现,不足以担当家主的大任。”
“那你说,谁有资格?”
“当然是察断大总管兼长老的三兄。”赵尚禹终于提出本派的目的,对于他们来说,拥立长久共事的尚权肯定比远在洛阳的士晟要好得多。
邬纲断然驳道:“这不可能!三爷要是当了家主,岂非以旁系取代嫡系?无名无分,怎么对得起敬亭侯与睿亭侯父子?”
赵尚禹道:“家主又不是爵位,不是非要讲究嫡庶正支,况且对于睿亭侯而言,四公子不也是旁支吗?三爷只是暂代家主之位,将来等小公子长大成人后,照样可把位子传回小公子呀?”
邬纲见这一点不能驳倒对方,当即转移话题,指摘尚权过去的失策,大打口水战。一时众人群起争辩,谩骂声四起,有人无中生有,有人文过饰非,有人偷梁换柱,各凭三寸之舌大显神通,邬氏兄弟寡不敌众,很快有招架不住的势头。
场面混乱至斯,以至于郭夫人都压不住了,赵士晟终于觉得看够了这场闹剧,遂将面前一个陶制杯子“砰”地一声摔碎于地,高声道:“都给我住口!”
刹那间众人皆噤口望向赵士晟,只见他冷冷地盯着赵尚权,发问道:“小侄敢问三叔,我可是罪大恶极之人?”
赵尚权闻言一震,心知赵士晟要说什么事,稍一犹豫,眼珠转了一转,才正色道:“士晟侄子何出此言?你自小本性良善,怎可能会有什么大罪恶?”
赵士晟追问道:“那三叔认为我可以担当家主吗?”
堂上气氛肃然,人人都观望着他们两人的直接交锋,捉摸着赵士晟的问话是何用意。
“昀侄年轻有为,又有睿亭侯的遗训在此,当然可以担当。”赵尚权当然要表示一番谦逊,毕竟可以当和一定当那是有大大不同的。
“可这家主的位子,三叔也是想坐的吧?”赵士晟咄咄逼人。
赵尚权当即面含怒色,“你这番问话可有失对尊长的礼貌!家主之位惟有德才者居之,此事还须听取众人商议!”
“不要再撒谎了,三叔,就因为有大兄的遗训在,你便要杀我,对吧?”赵士晟站起来走到堂下中央,面含一丝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尚权,平静说道。
满座皆大惊,赵尚权早有防备,却是冷静地出奇,随即底气十足地怒斥:“胡说八道!士晟,你怎么能这般诬陷你叔父?如此目无尊长,简直是……”
话未说毕,赵士晟却一脚踹翻了放在赵尚权面前的茶几,茶杯蹦将起来,倾覆的茶水溅了赵尚权一脸,水珠沾在他的胡子上,随着脸颊一起颤抖着。
众人更为惊骇,还未待赵尚权发作,赵士晟抬手一指大堂的一角,喝道:“你可认识此人?!”大家顺着其手所指方向,只见薛绪站在不知何时打开的侧室门口,正一脸惶恐的望向众人。
“说说看,薛管事,把赵尚权谋杀我的事实都讲出来。”赵士晟盯着薛绪冷冷道。
薛绪不再犹豫,指着赵尚权,把自己满腔的怨愤,都发泄在那个失魂落魄的老头子身上。
听着薛绪详细讲述他怎样起的念头,怎样联络到那药铺,怎样谈的价钱,又是怎样差点被灭口,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真切,由不得他赵尚权丝毫抵赖。
赵尚权呆滞在席位上,眼睁睁看着薛绪把他那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一件件一桩桩地抖露出来,他太想站起来喊一声“住口”了,可是他的腿在剧烈地发抖,他的心也变得越来越凉,直到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三叔,你教我拿你怎么办呢?”赵士晟看着晕过去的叔父,表情痛苦地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