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血色黎明(808 房?主角审讯)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发出濒死昆虫般的嗡鸣。陈警官将一次性纸杯推过桌面时,褐色液体在杯壁留下蜿蜒的痕迹,像极了昨晚张世豪领口渗出的血线。我数过,从右锁骨延伸至衬衫第二颗纽扣,共有十七道细小的血珠,间距均等,宛如精心排列的标点符号。
“林深先生,您昨晚十点十五分进入 808房,停留时长十七分钟。“陈警官的钢笔尖悬在笔录本上方,墨水滴在“十七“二字上,晕开畸形的三叶草形状。他的左手无名指缠着创可贴,边缘渗出极淡的血迹,和我在清洁车碾过的便签上看见的戒指压痕位置吻合。这个发现让我后颈泛起细微的战栗,如同有人用手术刀背轻轻划过皮肤。
窗外的雨势比凌晨减弱许多,但仍有雨滴砸在百叶窗上,发出单调的啪嗒声。我盯着陈警官反复摩挲的钢笔帽,那是支万宝龙 146系列,笔帽顶端的六角白星标志有些磨损,露出底下的铜色基底——和三年前林晚秋实验室丢失的那支一模一样。她总说,这支笔写出的字带着金属的冷感,适合记录死亡数据。
“张先生当时的状态如何?“陈警官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他衬衫左胸口袋插着的钢笔夹反光,映出我微蹙的眉头。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皱巴巴的黑色衬衫,领口沾着块深色印记,那是昨晚张世豪拽住我时留下的咖啡渍,星巴克的榛果拿铁,他总说这种甜腻的味道能掩盖恐惧的苦涩。
“他坐在落地窗旁的扶手椅上,手里拿着威士忌酒杯。“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转账单,羊皮纸质地的纸张被体温焐得发潮,“说要和我谈关于'恐惧'的生意。“陈警官挑眉的动作让我想起实验室的白鼠,遇到新刺激时耳朵会轻轻抖动。转账单上“三百万“的数字在墨迹晕染下显得肿胀,像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
“恐惧的生意?“陈警官重复道,钢笔在“恐惧“二字上画了个圈,圈尾拖出细长的尾巴,形似解剖刀的刀柄。我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手表链,是枚磨损的三叶草吊坠,和阿康、老陈的刺青同款。这个发现让我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记忆突然闪回至昨晚十点十七分。张世豪的手指冰凉,像刚从冰柜里取出的实验标本,他攥着我的手腕,翡翠戒指硌进我的尺骨神经:“林博士,你说如果人知道自己会死,瞳孔是先收缩还是先涣散?“他的呼吸里带着杏仁酒的气味,和三年前林晚秋溺亡时泳池里的氯水味诡异地重叠。书桌上摆着个三叶草形状的镇纸,压着份文件,标题是《神经调控技术商业应用可行性报告》,落款人是林晚秋的名字。
“他很冷静,甚至有些兴奋。“我望着审讯室天花板的水渍,形状像只展翅的乌鸦,“说自己能看见恐惧的颜色,是种介于钴蓝和靛青之间的色调。“陈警官的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我注意到他记录时省略了张世豪提到林晚秋的部分——“你妻子的研究不该被锁在实验室“,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如同某种低频噪音。
沉默持续了约两分钟,墙上的挂钟走过十二格。陈警官忽然起身,拉开百叶窗,晨光像被切碎的玻璃片般涌入。远处传来清洁车的嗡鸣声,车身侧面的三叶草 LOGO被晨雨洗得发亮,三片叶子的排列角度与我在便签上看见的分毫不差,中心的手术刀图案在湿光中若隐若现,像滴在真相表面的蜡,既封印又暗示着某种隐秘。
“陆沉今早被发现时,手里攥着块肉桂卷。“陈警官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在谈论天气,“甜品区的监控显示,他凌晨一点三十分进入冷库,待了四十一分钟。“我看见他喉结滚动,吞咽的动作格外用力,“林博士知道吗?肉桂的气味能刺激杏仁核,引发强烈的恐惧反应——和你妻子论文里写的一样。“
清洁车的声音渐渐远去,车尾部的反光条在转角处闪过,如同某只眼睛的闭合。我想起陆沉切鹅肝时的专注神情,刀刃与砧板碰撞出的节奏,和清洁车碾过地毯的频率惊人地一致。转账单的边缘刺着掌心,我突然意识到,张世豪临死前瞳孔的状态,或许正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而那把钥匙,此刻正藏在我记忆的暗室里,等待被手术刀般的真相剖开。
陈警官重新坐下时,带来两杯新的咖啡,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最后一个问题,“他的钢笔尖再次悬在纸上,“昨晚离开 808房时,您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物品?比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胸前别着的酒店工牌,“三叶草形状的物件?“
窗外的清洁车拐过街角,车斗里的垃圾袋随着颠簸露出一角藏青色布料,像是酒店宴会厅的地毯碎片。我忽然想起老陈推车时钥匙串的声响,那串铜钥匙上除了“平安“钥匙扣,还挂着枚极小的手术刀挂件,刀刃朝向永远和三叶草 LOGO的方向一致。这个细节让我后颈的寒毛骤然竖起,仿佛有双眼睛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注视着这场关于恐惧与真相的对峙。
“没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不属于我的平静,“只记得他的威士忌杯里,浮着片薄荷叶,像片溺亡的三叶草。“陈警官的笔在纸上停顿片刻,随后用力写下“薄荷叶“三个字,墨水透过纸张,在背面形成深色的茧。清洁车的嗡鸣彻底消失时,我看见审讯室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十七分,这个数字与张世豪的死亡时间(凌晨五点十七分)形成诡异的对称,如同某个精密计算的方程式。
咖啡杯底残留的液体在桌面上积成小水洼,形状越来越像三叶草的轮廓。我知道,在这个被暴雨浸泡的黎明,所有关于恐惧、保护与杀戮的齿轮,都已开始按照某个既定的轨迹转动。而我,作为唯一同时见过齿轮正反两面的人,此刻正站在真相的蜡封面前,等待着某把手术刀,来划破这层看似坚不可摧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