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归墟海眼

琉球画舫的残骸在墨海中沉浮，薛挽星手中的罗盘迸出血丝。指针死死咬住北方，那里悬浮着裴霜的冰棺，棺底生长着珊瑚状的墨色结晶——每一簇晶体内都封存着《地狱变相图》的残页。

“别碰冰棺。“裴昭扯住薛挽星的襦裙，冰蚕丝在触及海面的瞬间凝成霜花。墨浪深处传来帛裂声，三千具画皮傀儡浮出水面，它们的五官正在融化，露出内层葡萄牙传教士的面容。“是双面画魂术，“薛挽星蘸取海水在掌心写咒，“西洋人把圣像画的技法融进来了。“

海水突然沸腾。冰棺中的裴霜睁开右眼，瞳孔里游动着《坤舆万国全图》的经纬线。她抬起被墨晶覆盖的左手，归墟墨海顿时掀起百丈狂涛。浪尖上浮现出诡异画面：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在焚烧教堂，火舌舔舐的圣母像中，跌出个怀抱《圣经》的婴儿——那婴儿后颈的八卦刺青，与醉仙楼王元敬尸体上的如出一辙。

“原来工部的青盐...“裴昭的阴阳瞳渗出鲜血。他看清那些盐屑根本不是止血药物，而是被碾碎的教堂彩窗玻璃，“你们用十字架镇压画魂宗遗迹！“

冰棺轰然炸裂。裴霜的遗体化作墨色洪流，在空中凝结成《百鬼夜行图》的母本。薛挽星突然呕出大滩彩墨，墨中竟游动着缩小版的徐福东渡船队。“是墨髓反噬，“她扯开飞鱼服衬里，金线绣着的恶鬼正啃食她肋下的皮肉，“快用怀表逆转...“

鎏金怀表却在此时脱手坠海。表盘玻璃映出骇人镜像：裴昭穿着葡萄牙教士黑袍，正将十字架刺入薛挽星心口。而现实中的冰蚕丝突然叛变，将他双臂反剪至背后。

“小心移魂术！“薛挽星咬破舌尖，血雾凝成判官笔虚影。笔锋刺入裴昭右眼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正站在太和殿上，脚下踩着龙袍加身的建文帝——那分明是自己的脸。

墨海在此刻分裂。无相客的真身从《坤舆万国全图》中踏出，手中捧着的不是玉玺，而是初代画魂宗主的头骨。头骨眼窝中燃着磷火，映出三百年前的真相：洪武三十一年，锦衣卫屠戮画魂宗那夜，正是裴昭亲手将冰蚕丝刺入宗主的咽喉。

“轮回终于闭环了。“无相客掀开斗篷，露出与裴昭一模一样的脸。他指尖轻弹，归墟墨海突然倒灌入天，化作《永乐大典》的书页漫天飞舞。每一页都浮现出薛挽星的身影——七岁被塞进九龙棺、十二岁手刃乳母、及笄夜焚烧画魂宗祠堂...

薛挽星突然尖啸。她的襦裙寸寸碎裂，露出满身血咒。归墟墨海沸腾如注，三千画皮傀儡融合成遮天巨手，将无相客连同《坤舆万国全图》攥入掌心。“你忘了么？“她七窍涌出墨色经文，“我才是《地狱变相图》最后一笔！“

巨手捏爆的刹那，裴昭的冰蚕丝突然进化。丝线穿透时空，从怀表里拽出洪武三十一年的自己。两个裴昭的绣春刀交叉斩落，将无相客的头颅钉在初代宗主头骨上。墨海爆出惊天漩涡，吞噬了所有幻象。

晨光再现时，他们躺在金陵码头的残船上。薛挽星颈间丝巾不翼而飞，露出完整的蟠龙印玺。裴昭怀表里的姐姐画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徐福东渡图》残卷。

“原来我们都在画中。“薛挽星抚摸着裴昭右眼的伤疤，那里正渗出混着金粉的墨汁。江面忽然传来异国号角，十艘佛郎机战船刺破晨雾，船首像的眼睛里转动着《蒙娜丽莎》的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