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太平间
医院的西门南侧是一排平房,前面两间房门口开在医院里面。其余房间医院租给了商户,商品多是鲜花、营养品,还有几户专门承包白事,香烛、花圈、帛纸。有人戏称人出生在医院,最后又回到医院,一辈子给医院做贡献了。
小军进到太平间,抽屉式冰柜L型布置,冷气不知从哪里充进来,呲呲冒着白气,遮挡着白炽灯的光,阴森森的。王超对太平间看门人,一位瘦如骷髅的六十岁多的老头,低声说着什么。老头一直摇头,王超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进老头的手里,老头捏了捏,才点头。小军跟着姑父、二叔、村长,刘春不愿进来,留在外面等候,走到里面一张木台边,太平间的老头拉出一个冰柜,平行挨着木台子,小军看到自己躺在冰柜里,一动不动,身体僵硬,但还略显红润。
王超说,需要家属自己抬台子上看。小军看到,姑父、二叔、村长都不肯动手抬他的身体。僵持了十分钟,王超又去找看门老头,两人又是一番讨价还价,八百块。王超付了钱,老头走到外面一招呼,跟进来四个老年人,走到冰柜边,前后各一人,中间两人,抱头抬脚提腰,轻抬轻放到台子上,“5分钟,超时自己抬。”老头领着人走了。
小军看到身上、手臂上有多道伤痕,姑父看过一次,他一一指处伤痕处,警署派来的刑侦专家解释说:“首先看这些伤痕多呈不规则状,所以不是锐器导致,可能是在抬动过程中有刮碰造成。”村长先点头认可,小军也点头认可,就是太冷,最好加点衣服。姑父、二叔看着时间快过5分钟了,也就不在纠缠。
王超先送走警署的专家,然后和小军的家属回到东方酒店。厂里在酒店订了5个房间,二楼三间给小军家属老乡居住,小军姑父、二叔住一个房间,村长是领导也住一个房间,刘春是司机住一间,吃喝酒店供应。别二间在三楼,厂里的行政、医务室人员各有一间。小军见厂里也派人来陪家人,很感动。后来在酒店吸烟区,听厂里说,“这样的安排主要是怕小军家属出意外,选择这家酒店是不愿离工厂太近了,容易闹事。”小军听了,厂里考虑周全缜密,杜绝一切可能的意外状况。
王超来到姑父的房间,请小军的家属和乡亲去酒店会议室见面。姑父去找村长,村长说:“先休息一小时后,我们在二楼休息室碰面。”王超说:“好!“转身走了。二叔说:“等什么,赶快说出要求谈谈就完事,这都快过新年了。”村长没理二叔,只是说,叫一下刘春,我们到姑父的房间商量商量。小军也有些奇怪,这商量什么,真相大白,回家就行了。
四个人聚在姑父、二叔的房间,村长说:“小军姑父,你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我只要人。”刘春说:“现在情况明显,不是刑事案件,找厂里的责任靠不上。”二叔问:“那你们说怎么办,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厂里吧!”小军无语,怎么不便宜厂里?和厂里没关系啊。村长说:“家属首先要统一思想,我才能说出办法。”刘春说:“我们都是村长管的村民,当然听村长的。”另外两人也附合了刘春的说法。
“那好,这件事不会很快就结束,我们在这里商量,厂里的人一定也在商量。所以,我们一定要统一说法……”
小军听了,离开姑父、二叔的房间,从窗户飘到二楼,找到王超的房间,里面坐了7、8个人,有保安、律师、邢医生也在,王超说:“等一下见面,我们先听对方的要求,然后再看是否抛出我们的底牌,这一次要明确的是要对方明白,从法的角度,需要承担的责任不多。厂里主要从情方面考虑处理这个事情。”
律师说:“对,我会配合行政说明相关法律规定。对不合理的要求给予否定。”
王超说:“先不要急于否定,听听再说。”
看了看医务室和保安说:“你们虽然不参加谈,但要保持状态,保证若出了异常,及时采取措施。”
保安和邢医生点头称是。
双方并未开始沟通协调,但已经给对方设定了一个负向的人设或立场,互相防备。处于这样的环境或氛围中活着多累啊。但小军的灵魂深处自问,这是不是人欲望太多的原因?
一个小时后,双方分左右坐在会议桌的两侧。王超和小军的姑父再次确认了各自的身份后,开始协商如何处理小军的后事。王超首先表示了对发生不幸的痛惜,对家属表示慰问。并在相关规定的范围内,尽全力处理后事。小军的姑父打断了王超的话,“小军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全家都依靠他养活,他还有个长期病养的弟弟,他在你们公司出事,或者你们还一个活人,或者把我们全家养起来,负责给他弟弟治好病。”
小军对姑父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认同,在他能干活赚钱以前,姑姑一家生活的还过得去,即使兄弟两人来到姑姑家以后。他想,可能姑父以此为借口想多要一些补偿吧,姑父一家养大他,能回报的时候偏又出这事,小军觉得有些对不姑姑一家。
看到姑父有些激动,王超向保安使了一个眼色,保安在腰间按了按,从一楼上事几个壮汉,都穿着酒店服务员的制服,在会议室门口走来走去。
村长一看就说:“外面乱哄哄的,把服务员赶走。”保安趁机站起来,离开桌子,来到门口冲服务员摆了摆手,他又回来,顺势坐在后排的一张椅子上。小军看保安坐在家人的身后,知道厂里怕双方冲突。
厂里的律师开口了,“小军是我们的员工,他自己走上这条路我们深表同情。但从法律的角度,厂里并不承担主要责任。所以,家属说出具体要求,我们的做主的,今天就定下来。做不了主的,我们向厂里申请。养一家人,治病这不现实,法律上不予支持。”
小军觉得律师说得在理。
姑父、二叔和村长对了对眼神,村长说:“那好,我代表家属,按照家庭开支需要和小军正常条件下赚的钱,厂里必须赔我们二百万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