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戎羌酋首死了
“完犊子了,宁远城要破!楚什长,我们我们还是……”
楚岩站在城头,倚靠着雉堞,手里举着千里镜,观察那个立着正黄龙旗的土坡,准备给传令兵下令。
他回头瞥了身边青年一眼。
那青年迟疑片刻,喃喃道:
“楚什长,胳膊拧不过大腿。戎羌鞑子已经攻上城头,援军全军覆灭,这宁远城如何守得住。
咱俩悄悄丢开这些劳什子火炮罢,你跟我走,我已经看好一条逃命的密道……”
大炎熙和九年,正月二十三日下午。
辽东宁远城屹立在凌冽的寒风中,像一尊洪荒巨兽趴在狭长的关宁防线上,守护着身后大炎朝的江山。
而现在,这尊巨兽已然是奄奄一息。
城下,进攻的戎羌鞑子身着崭新的甲胄,士气如虹,喊声震天。
城头,大炎朝辽东军身上棉甲残破,士气低迷,勉力扔下些滚石檑木,大多都砸在了被鞑子驱赶到城下、作为肉盾的辽东平民头上,激起一阵阵哀鸣。
从城下飞上来的箭矢如同蝗虫般铺天盖地,无情地收割着大炎守军的性命。
惨叫声、呼痛声、喊杀声相互交织激荡着。
一队鞑子八旗兵已经越上城头,正在与大炎守军激战,不断扩大城头阵地。
倘若让他们站稳脚跟,这宁远城便算破了。
对于一支欠饷多年、军备残破的军队而言,能把这座孤城守住一个月已经对得起朝堂了。
自戎羌酋首奴儿哈炽以“七大恨”为借口起兵反叛以来,辽东已经丢了大小上百座城池,今日再丢了这宁远城也没什么了不起。
一个月前,戎羌酋首亲率大军十余万人把宁远城围了。
七日前,宁远城外的堡城、堠台全部失守。
三日前,在城下依城而战的先锋主将战死,余部困守城头,等待山海关来的援军。
今日上午,山海关来的援军主将首级和战甲已经挂在鞑子军的木杆上……
“牛二,别说这些丧气话,不要动摇军心影响士气!”
楚岩沉吟片刻,沉声道:
“快去传令!按我最近几日教的操典调整炮位!”
“得令!”牛二大声回复,转身去传令。走出几步,叹气嘟囔:
“唉……楚什长啥都好,就是心眼太实诚。咱能守这么久,也对得起朝廷恩典了。”
“再说,就咱现在这军心,还用我去动摇?官兵的士气还有下降的空间吗?”
楚岩心无旁骛,快速调整身边一门红夷大炮的炮位。
不论在那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只要部下能完成任务,报怨几句他并不在意。
楚岩是3天前来到这个世界的。
来到这方世界后,楚岩以一名侦察参谋的职业习惯做了一番敌社民情研究。
前明朝只传到嘉靖帝便亡了,大炎太祖周勃乘势而起,在群雄逐鹿中胜出。
帝祚至今已经传了六代。
当今圣上年号熙和,称熙和帝。
这与楚岩熟悉的那条世界线全然不同。
可它面对的敌人,以及战事发展趋势又与另一条世界线高度一致。
当面之敌是自称后金的戎羌八旗兵,他们的酋首唤作奴儿哈炽。
宁远城的守城大将叫袁崇焕。
信息全都能对上。
战术课上,楚岩参谋反复分析过那条时间线上的宁远战役,可以说是了然于胸。
毫无疑问,宁远战役胜了,而且是一场大胜!
老奴儿也在战场被红夷大炮炸伤,战后没多久,便暴毙了。
这也是楚岩还愿意坚持的一个原因。
如果时空存在惯性,这次老奴儿难逃一劫!
唯一担心的是他的穿越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蝴蝶效应。
回想最近3天自己做过的事,并没有发生可能影响大局的事,唯一的大事便是他从一个小卒升职成为了什长。
也不是他立下什么功劳,而是城头的火炮时常炸膛,士卒们大都视为妖物,不大愿意侍候。
3日前,一门火炮炸膛,现场炸死9个。
只有楚岩“幸存”。
守城副将祖大寿前来慰问时,见满头是血的“幸存者”情绪稳定,还愿意继续操弄火炮,满口表彰他的忠勇,并提升他为什长。
楚岩仔细查探过过后,发现这些火炮质量尚可,尤其是上个月才从西洋采购的10余门红夷大炮质量更好。
此前炸膛主要是因为每次火药残渣清扫不尽,操典也存在问题。
他花费了3天时间,给部下普及了一套新的火炮操典,又用就便器材制作了几套临时的瞄准表尺、密位表。
这番改造之后,他管辖的火炮再没有炸过膛,准头也提高了许多,顿时折服了众人。
现在,楚岩名义上是什长,实际却可以指挥旗队下辖的9门完好火炮,其中3门红夷大炮,6门大炎兵器局自制铁炮。
这几天,他一直在观察奴儿哈炽的位置,但一直未能发现。
直到刚才,老奴儿应该是知道这宁远城要破,才从后方大营赶到前线。
800多米外的土坡上,那正黄龙旗下八旗精锐骑兵簇拥着的大将,应该就是酋首奴儿哈炽。
约莫10分钟后,9门火炮都已调整、装填完毕。
楚岩高举令旗,用力一挥。
众炮手一齐点火。
9门火炮,一轮齐射。
炮火覆盖。
顿时轰隆隆一阵巨响,如裂石穿空,震动城墙。
这也是楚岩针对这些火炮堪忧的准头改进的操典。
准头不行,咱就数量凑。
楚岩紧张地举起千里镜,看向目标点。
运气不错,有三四发炮弹落到了那个土坡上。
原本身着整肃土黄色甲胄的戎羌兵卒顿时死伤一片,七零八落。
竖立在土坡上的正黄色龙旗慢慢歪斜下去,未被炸死的戎羌士兵手忙脚乱地去搀扶那落马的酋首,无暇顾忌其他。
正黄龙旗终于倒下了。
如果时空效应继续保持稳定,那落马的应该就是戎羌酋首奴儿哈炽。
“奴儿哈炽死了!”
“酋首死了!”
“戎羌败了!”
楚岩收起千里镜,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
他这三天在这一片军卒众树立了不低的威信,大家都不疑有他,城头士卒的士气为之一振。
城墙上激烈的争夺战隐隐有反攻的趋势。
叮叮当当!
血肉横飞!
按兵法而言,外无必救之兵,则无必守之城。
依城而战才是正理,困守城头则久守必失。
因而,以庙算之法,宁远城必破!
宁远守备袁崇焕也是这样的念头。
他满脸愁苦,心中愤愤,带着一众将佐、亲兵登上城头,指挥亲兵作困兽之斗。
看着一个个士卒倒下,他双拳紧握,愤然道:
“文臣误国!经略误国!”
若辽东经略王在晋肯全力营救宁远,若兵部能多拨几十门红夷大炮,宁远战况何至糜烂于此!
可是,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当日熊廷弼就是被文臣害死的!
今日又是如此!
死有何惧!
只叹自己满腹平辽策无从施展!
“将士们,我等深受浩荡皇恩,为报陛下,决死便在今……”
一语未了,便被远处越来越大的喊声打断了。
什么?!
奴儿哈炽死了?!
袁守备听到那喊声的内容,登时心弦狂颤,搓着双手,努力做着表情管理,避免在下属面前失态。
“祖大寿,快,快去看看……不,去把喊话那人叫来!”
一个身着甲胄、身量健硕的青年副将越众前出,慨然道:
“末将领命!”
旋即带着一队亲兵快步离开。
看着下属离开,袁守备的狂喜心情忽然又生出一阵警报。
不对!
这城里知道后金酋首名号的不超过五人!那些兵卒如何知晓?!
而且奴儿哈炽最近并未亲临战场,怎么可能忽然就死了?
就算死了,那个士卒又如何知晓?
那酋首一贯狡诈,尤其喜欢用奸细惑乱人心,此前辽东诸将吃过不少的亏,莫非有诈?!
越想越惊!
此时,祖大寿已经领着一个身着棉甲的少年过来。
这少年自然就是楚岩,按照他在这个世界的年龄算,他如今还未满16岁。
祖大寿带了楚岩过来,见是他3日前亲手提拔的士卒立下大功,心中也欢喜不已。
正要给袁守备介绍,却听到守备大人道:
“冯紫英!带亲兵把这惑乱军心的士卒给绑了!带下去!”
这番变故,让周围一众将佐都摸不着头脑,一时没有领命。
楚岩心中也是一震。
冯紫英?!
好熟悉的名字!
他立刻又想到近几日与士卒聊天时候知道的一些军中大佬信息,其中就有北静王、东平王什么的,只是他没太在意。
现在想来……
这是红楼世界?!
迟疑片刻之后,冯紫英只得领命,唤了两个亲兵,准备上前绑人。
“守备大人!先把事情原委弄清再绑人不迟,还望三思啊!”
祖大寿心中带着一份香火情,不愿这少年突然遭这无妄之灾,出手求情。
楚岩也跟着拱手道:“守备大人,参将大人,卑职并不敢胡说军机。刚才卑职带着红夷大炮营的士卒们的确已经击毙酋首!当下正是一鼓反击的战机!”
此时的楚岩也并不能完全肯定自己就把那奴儿哈炽给炸死了,不过面对眼前这局面,也只能麻着胆子坚持下去了。
如果真给他定一个妄议军机之罪,这袁大人可是真敢杀人的。
“好,好,好!”袁守备气极反笑,
“你这奸细,原来是想诱我出城!绑下去……”
定然是酋首见攻城不下,要用这计谋引自己出城,自己一眼就能看破。
这……就大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