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螭纹劫

螭纹烙印在腕间灼烧时，陈青崖闻到了母亲临终时的血腥气。背篓里的赤箭花蕊簌簌震颤，那些微缩的青铜司南突然齐指东方，锋锐的指针竟划破篾条，在晨雾中撕开道发光的裂痕。

“叮铃——“

货郎王伯的铜铃声从裂缝渗出，裹着三十年前的陈年药香。陈青崖握紧药锄，发现锄柄裂纹里的襁褓残片正在渗出黑血。血珠坠地生根，眨眼间长成三尺高的青铜碑，碑面浮凸的螭纹与他腕间烙印同频震颤。

雾气突然染上锈色，昨日见过的老者自碑后转出。此刻他左眼嵌着块螭纹玉珏，右手指甲已化作松针，翠绿的针尖正滴落琥珀状黏液。“七百劫数，始于埋玉。“老者屈指轻弹，陈青崖怀中的药篓突然腾空，三个月来采的草药在空中拼成星图。

星图中央的空缺，正是他七岁那年打碎的玉佩形状。陈青崖倒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冷的岩壁——那石头不知何时已变成青铜质地，表面浮出母亲咳血绣花的场景。绣绷上的襁褓突然立起，丝帛间游出条螭龙，龙睛正是老者左眼的玉珏。

“青山已随晚风去。“老者诵出下联时，整座山峦开始褪色。墨绿苔藓化作铜绿锈迹，苍松翠柏凝成青铜雕塑，连晨露都在叶片上结晶成星砂。陈青崖的呼吸突然困难，仿佛有无数青铜丝线顺着鼻腔钻入肺腑。

赤箭花蕊里的司南突然齐声尖啸，声波震碎青铜碑面。碑内淌出黑色潮水，浪尖托着具琉璃棺椁。陈青崖透过棺盖看见七百年前的自己——那位披甲将军的遗骸正在生长赤色根须，与山体经脉纠缠不休。

“此乃往生棺。“老者的松针指甲刺入陈青崖腕间，螭纹烙印突然睁开竖瞳，“每代问山者皆要躺进去验骨。“黑潮裹住陈青崖的脚踝，将他拖向棺椁。挣扎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潮水中分裂：有人执剑斩断山根，有人化鹤衔走星砂，最年轻的倒影正在崖边埋下滴露珠。

货郎铃声突然刺破黑潮，王伯推着独轮车破雾而出。车上玉珏堆中飞出青铜残片，精准嵌入星图空缺。完整的螭纹星图骤放青光，陈青崖腕间竖瞳迸出血泪，在空中书写《青山戒》残章：

>一戒问山老

>二戒答潮生

>三戒量劫启

>四戒...

未写完的第四戒突然化作锁链，缠住陈青崖的脖颈。老者左眼的玉珏开始渗血，血珠落地竟成赤箭种子。王伯突然年轻三十岁，独轮车辐条飞射，在虚空拼成量天尺虚影。

“时辰未至！“王伯的怒吼带着金石之音。量天尺横扫而过，黑潮应声冻结。陈青崖趁机挣脱锁链，却发现右手已化作青铜，掌纹间流淌着星髓。

老者的道袍突然燃起青焰，火焰中传出母亲的声音：“崖儿看针！“陈青崖怀中的襁褓残片飞出，残存银针带着血线刺入琉璃棺。棺盖轰然炸裂，将军遗骸的赤色根须暴长，瞬间缠满整座青要山。

山体深处传来龙吟，陈青崖的青铜右手不受控制地插入岩壁。触到龙形骸骨的刹那，七百世的记忆如利剑贯脑——

他看到每世的自己都在重复：

-在惊蛰日埋下带血玉佩

-于立秋时采尽赤箭花蕊

-至冬至夜刺瞎山神左目

货郎王伯的独轮车正在解体，青铜部件重组为螭纹锁链。老者左眼的玉珏突然爆裂，碎片刺入陈青崖的青铜右手。星髓顺着手臂逆流，在他心口凝成新的玉珏雏形。

“青山葬我骨...“将军遗骸突然开口，山体随之剧烈震颤。陈青崖看见自己的倒影们正在黑潮中列阵，每个虚影都握着半截青铜剑。当剑锋同时指向琉璃峰时，云海深处传来镜面破碎的脆响。

晨雾突然染上霞色，陈青崖的青铜右手开始渗血。血珠落地成符，在岩面上绘出《问山经》首章。老者化作青烟消散前，将松纹道袍抛向空中——

道袍展开成星图，裹住暴走的赤色根须。王伯趁机拽起陈青崖跃上量天尺，青铜尺身正浮现出新的谶语：

**“沧海化桑田处，螭纹劫始时。“**

当琉璃峰顶传来第一声鹤唳，陈青崖发现自己的心跳与山体共振。腕间螭纹竖瞳渐合，瞳孔深处映着七岁孩童埋玉的场景。只是这次，那孩子埋下的不是碎玉，而是他此刻跳动的青铜心脏。

（本章解锁：量天尺初现/螭纹劫开启/青铜化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