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试戏
明优突然开口。
声音空灵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她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探身靠近。朦朦忍冬香气让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生怕扰了这份澄澈又孤寂的音色。
她的指尖在触碰到好友温热的皮肤时微微顿了顿，随即细致地将残留的碎屑一一拭去。
裴嘉玲瞬间僵住，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瞪大的眼睛，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保持着张开嘴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耳尖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你、你突然干嘛......”
“再不弄干净，就要掉到你宝贵的小手机身上了。”明优晃了晃手中沾着碎屑的纸巾，难得调侃了一下。
她将它丢进垃圾桶，重新拿起笔，却在低头的瞬间，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来到小说世界的这一刻，竟比任何学术公式都要让她感到安心。
裴嘉玲突然捂住脸，发出灿烂的笑声：“救命，刚刚那一刻我还以为你要亲上来了！”她夸张地吐槽，内心却觉得自己或许也不会拒绝，“我差点连怎么跟陈岩解释都想好了！”
明优被她的反应逗得轻笑出声，“解释就是我真的不小心么？”
“知我者优优也！”裴嘉玲拿起沙发上小巧的抱枕作势要扔，却在半空停住，欲言又止地问：“说真的，你把闵寻的花扔了，真的不怕麻烦？”
“麻烦已经够多了。”
明优望着渐暗的天色，想起原皎皎总是可怜兮兮的眼，想起论坛上愈演愈烈的讨论，却只是将草稿纸翻到新的一页，“但总比带着枷锁起舞强。”
大不了鱼死网破，她对这个世界又没有什么依恋。
她转头看向好友，双手撑起下巴：“倒是你，知不知道学校里除了图书馆，有没有什么安静的地方可以让人练习戏剧台词？”
“戏剧！你居然进了学生会长管的金蔷薇剧社？那个社团这么难进，活儿还不简单。”裴嘉玲啧啧一声，脑海里突然想起图书馆西侧月洞门的一个小园，开口道：“恩顿这么大，当然有！你知不知道......”
*
初秋的细雨将紫藤花穗浸润得愈发饱满，深紫、浅紫的花瓣层层叠叠，在恩顿公学图书馆西侧的小园里织就了一片如梦似幻的花帘。
明优套着浅灰色的针织开衫，踩着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第一次来到裴嘉玲口中半荒废的静谧角落。
如果不是提前被指引了路线，恐怕她也会在图书馆附近的各色小园里迷路，茫茫公学里，好像此刻只剩下她清凌凌一个人。
明优从背包里拿出几张湿纸巾擦去石桌上的霜色尘埃，取出已经翻得卷边的《仲夏夜之梦》剧本和几本简单的戏剧理论书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叶的气息，偶尔还有花瓣轻轻飘落在烫金的书名上，明优站在阴影里，深吸一口气，张开喉咙，尝试将那些在前世熏染许久的台词精准地展现：“ The course of true love never did run smooth（真爱无坦途）。”
然而，尾音还未完全消散，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掠过花架，将她的声音揉碎。
明优淡眉微颦，翻开旁边的《戏剧表演史》，书页中夹着的干枯月桂叶书签悄然滑落。
她弯腰将它拾起，似乎......纪言的家族很是钟爱这种元素。
但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园成了她一个人的专属小剧场。
来这里的第二天，石桌上却多出一本艺术史的重要书籍，封面还带着露水，显然是刚放置不久，但对方却既不想亲自露面，又想要帮她一点。
明优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没有打算换地方练习。
这里很安静，她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占到图书馆的位置的。明优习惯享受充足的睡眠，认可精力是第一重要条件，一般不会强行早起来图书馆。
她翻开扉页，一行古老的花体字映入眼中：注意节奏。
明优握着书脊的手迟疑了一会，还是将它与笔记摆在一块。前世表演的兴趣再一次在明优的心里燃烧，每天傍晚，当图书馆的灯光渐次亮起，她便准时出现在紫藤架下。
大多时候是磨练自己在戏剧方面的技巧，也有时候是恶补弱势的科目。但石桌上永远整齐地摆放着三样东西：装着冷咖啡的水杯，一个厚厚的活页笔记本，以及满是批注的台词本。
偶尔还会有一些作业资料和附加书籍。
恩顿公学考试太勤，早点复习和提前预习都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这里的学生大多外形优越，格外爱惜自己的羽毛，成绩自然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月光爬上花架时，明优将手机架子石桌上，开启录音功能，录制自己的台词练习。清冷的月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爱情是不用眼睛而用心灵看的，因此生着翅膀的丘比特常被描成盲目。”
明优拧开杯子，苦涩的液体混着夜风灌入喉咙喊，带来一点闲适。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远处图书馆顶层的灯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切割出细长的光影，像剧场里刻意设计的追光。
柏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好兄弟的未婚妻，还是在订婚宴上被他归类于陌生人的那一个。
他因为公事在校外耽搁的时间太久，一下子修改了四五份学习报告，脖颈处有些发酸。
像是被蛊惑一般，他垂眸整理了下袖口的珍珠母贝袖口，眉眼漫不经心地扫过楼下。
金色的领带配上同色系的发丝，脸又顶又纯，外人看上去却像是阴郁的天神，没有人世间的任何情欲，倒是和明优有几分相似。
女孩清理西侧小园的动作很轻，细长手指抚过紫藤花时带着某种专注。柏崇眼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明优纤细的脖颈与发间晃动的珍珠发卡上。
等到她察觉到什么而仰头向上望去时，他才惊觉自己屏息太久，透过窗户，柏崇看到窗台上自己的倒影——那张总是距离他人千里之外的面容，此刻竟染上几分不属于他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