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传闻
待傍晚时,草莽山的雨幕已完全退去。
陈南生从小道下山过后,便根据记忆选了这户人家落脚。
此时他正为眼前老伯诊脉。
与此同时,他也分出一缕心神,从窗户一角留意着山上的一举一动。
“南生小娃,你看我这症状可有好转?”
老者眉目皱紧,小声问道。
问陈南生话的为李老伯,是这草莽山脚下的桑农。
其年事已高,又常年于这山林劳作,便头染风寒,患了脑疾。
而李老伯又膝下无子,所以前往县上抓药便总是孤身一人。
当时陈南生正初入医馆,为馆内的跑堂杂役。
二人交谈当中,便互相得知了对方的身份。
所以之后陈南生每每下山,都会来此地歇脚,顺便再给李老伯带些缓解头疼的药草。
此次陈南生也装作往常一样,诊脉之后嘱咐道:
“这次我上山给您采了点蔓荆,你把它晾干捣碎后,同菊花、薄荷一起泡水服用,不出五日月,你头疾发作的症状便会轻省几分。”
李老伯一听此话,浑浊顿时一亮。
他望了望已被陈南生捆扎好的蔓荆,高兴道:
“哎哟,你这小娃的法子真是不少!自打你教我用野菊煎水洗头,这头疼的症状便轻了不少!”
“哪里哪里,老伯说笑了。”
寒暄间,陈南生举碗将粗茶抿了一口。
热水携着茶末润过喉管,其饮入时,让这陈南生这风雨浸泡的身体顿觉一暖。
他望向窗外的山峦。
此时草莽山正被雨后的云雾包裹,影影绰绰,朦胧难辨。
他心中一缓,暗道:
“这草莽山,终于是逃出来了。”
陈南生闭目思忖,回想着他的整个计划。
开始那唬过赵猴子的弯折雨澜花,不过是他的一个障眼法。
他将夏雨草和雨澜花同时包裹,弯折时将雨澜花的花茎藏于布中,而后小指轻勾,将夏雨草的茎秆弯折全部显现。
加上雨水未停,视线模糊,这才有了赵猴子不知所以,被迫停住的场面。
而且早在陈南生在崖上察觉到王大等人前来时,他的心中便有了计划。
他将自己的褂子撕裂,做了两个一样的布袋。
其中一个装有雨澜花和夏雨草,为的就是雨澜花“折茎”之假象,以做关键时刻震慑之用。
另一个则只装有夏雨草,其和雨澜花茎秆相似,特意漏出半分,为的就是紧要关头狸猫换太子的手段。
至于采得后如何下山,每一个交汇点陈南生都设计两条逃跑路线。
一条正常,一条备用。
当时他消失的地点为左右岔路。
若一切正常,他便会从左路下山,傍晚时赶至东边山脚。
若真有敌人来扰,便按照计划选择备用线路。
即通过隐藏的山路小道,赶至草莽山的西边山脚。
至于计划的不足,倒是也有。
便是此地相较于东边山脚,回到县上需多行二十里,路程更远。
不过陈南生在制定备用路线时,便想出了应对的方法。
他通过记忆搜寻,发现此地有一户熟络的人家。
如果形势真的不妙,那就只能提些草药,厚着脸皮登门来访了。
想到这里,陈南生从窗外回神,看向李老伯。
此时已天色渐晚,李老伯佝偻着身子,缓缓将油灯点亮。
“今日雨大,小娃你上山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哪能呢,老伯,我不说是怕您笑话。”
陈南生放下手中茶碗,摇头笑道:
“雨后路滑,我下山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褂子药篓也都一股脑儿掉至谷底,寻不见了。我这没有办法,所以这才到您老这讨口水喝,暖暖身子。”
“小娃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若不嫌弃,就把这当自己家。”
说着,李老伯便缓缓起身,向里屋走去。
“去年我那侄儿留下件青布衫,虽旧些却也干净,你等着我给你拿来。”
“可别!”
陈南生忙摆手拒绝。
“你给我带药送方,分文不收,我人虽老,却又不是不识货,你今日给我送的草药比往常都有年份,我送你件衣服又算什么?”
陈南生见李老伯如此坚持,便不再推脱。
只听一阵衣物翻找的窸窣声后……
便见李老伯掀起布帘,将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伸手递出。
“我那侄儿生得瘦,喏,小娃,你且试试合不合身?”
“多谢老伯。”
陈南生应了一声,双手接过布衫。
他穿上后,宽肩虽撑起衣领,但腰间布带却松垮垮地晃着。
但都这时候了,哪还能再挑挑拣拣。
陈南生赶忙拱手拜谢,称赞合适。
衣服试毕后,陈南生望着窗外,不解道:
“老伯,为何今日这村庄如此冷清?家家户户都门窗紧掩,我来您这时,您这门也是虚掩着,若不是我敲门,还险些以为屋里没人呢。”
李老伯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柴,叹气道:
“你还有所不知,最近这西山脚出了事。”
“出事?莫不是山贼强盗又进了村?”
“此事比那山匪还要邪性。”
李老伯摇了摇头,将声音压低:
“近些日子,有五六人一起上山砍柴,却不想到整晚过去竟只有一个人逃了出。
逃出来的那人没了一条小臂,被发现时浑身血淋淋的,说什么在山里撞见了只成了精的黑熊,除了他侥幸逃脱,其余樵夫皆被那熊精吃了。”
“黑熊在山里袭击村民不是常有的事,需要这么大惊小怪么?”
陈南生不解。
“咦——”
李老伯竖起手指,示意陈南生噤起声来。
“听那年轻人说,那可不是普通的黑熊,它直立起来比两个人还高,眼睛绿幽幽的,走起路来像人似的会绕陷阱,还会用爪子扒拉枯枝盖血迹,精怪得不行。”
陈南生手中顿了顿手中茶碗,疑惑道:
“这熊当真如此精怪?”
“起初村上的猎户也和你一样,不信这个邪,都将它当做深山里的熊王,想着将其猎杀剥身好皮。
于是他们凑了七八个人,扛着猎叉,带上陷阱就上了山,想寻那熊的踪迹……”
说到这里,李老伯声音发颤。
“谁晓得,全都有去无回,后家人忍了几天实在没了办法,便请了县里驱妖的猎户上了山,最终在老林里寻到了他们的尸身。
那场景惨的咧,他们无一不被开膛,肠子、肚子挂在树杈上,陷阱的绳子全被咬断了,倒像是那熊故意引他们进了死地……”
“那却着实有些蹊跷……”
陈南生喝着粗茶,点头应道。
李老伯叹了口气。
“小娃,听伯一句劝,今晚就住下吧。这熊精邪性得很,万一寻着你的人气,怕是难以脱身啊。”
陈南生心中暗忖:
“按此情形李老伯说的当真不假,但我已寻得雨澜花,得早些回去,以免夜长梦多。”
想到这里,只见陈南生放下手中茶碗,笑道:
“老伯放心,我脚程快,那熊定是寻不到我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