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起航

打布里斯托来的三个水手

驾着小船，奔向大海；

不过出发之前，

他们先在船上准备了

牛肉、饼干和腌肉！

——萨克雷

此刻，四个孩子都在船库外的码头上，他们正忙着往燕子号小船里搬运航行需要的东西。各种物件把小船塞得满满的，几乎都没有空地了。在船的主横板下面是一个大大的锡盒子，里面装着书籍、信纸还有其他一些“绝对不能沾水”的东西，比如说睡衣。盒子里还有一个无液气压计，这是约翰在学校里参加比赛赢得的大奖，自从得了这个奖之后，约翰无论去哪里都要把它带在身边。前侧的横板下面，桅杆的两侧是一个“巨大”的锡制饼干盒子，里面有面包、茶叶、盐巴、糖、饼干、腌牛肉罐头、沙丁鱼罐头，还有许多鸡蛋，每颗都被单独包裹起来，生怕会碰破了，盒子里还有一个大大的香籽蛋糕。桅杆前面，也就是船头，有一卷长长的草绳，旁边还放着船锚，不过后来大家发现把东西挤一挤还能给罗杰腾出地方做哨岗。哦，还有那两张防潮布，里面包着他们的帐篷和搭帐篷用的绳索。这些东西都放在船尾的桅杆那边。船舱里仅余的空地儿也放上了两个大袋子，袋子里装着睡垫与毯子。除这些大家伙之外，还有很多不能打包的东西，所以只好零零散散见缝插针，煮锅、煎锅、水壶、灯笼这些东西都是哪儿有空地就放在哪儿，他们还带了一篮子杯盘、刀叉和勺子。现在船舱里除了船员什么也放不下了，可是码头上还有四个大大的袋子，农场主杰克逊先生把里面塞满了草。草袋子是他们的床垫，也是他们的床。

“看来我们得来回两趟才能把东西都运过去。”约翰船长叹了一口气。

“还有可能是三趟。”大副也很无奈，“就算小船是空的，最多也就只能塞下三个大草袋啊！”

这时候一等水手提提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们能不能找个土著人，让他们用自己的划艇替我们运这些东西呢？”

约翰回头看了看船库，看了看停在里面的那艘大划艇，这艘大船是农场的财产。他知道妈妈会在天黑之前去小岛上探望他们，看看他们是否都安顿好了（妈妈私下里已经安排好了，但是没有告诉他们），而且他还知道妈妈打算请农场的主人杰克逊先生划船载着她过去。杰克逊先生是个大好人，是你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土著人。

田野上出现了妈妈和保姆的身影，她们抱着小维姬朝他们走过来。

约翰迎了上去。妈妈答应请杰克逊先生这些土著人帮忙，用大划艇把这些大草垫给他们运到小岛上去。

“所有的东西都带齐了吗？”妈妈一边看着“全副武装”的燕子号，一边问，“出海远航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带齐呢。”

“只要是清单上写的，我们都带上啦！”苏珊告诉妈妈。

“都带上了？”妈妈问了一句。

“妈妈，你背后藏的是什么呀？”提提有些好奇，妈妈慢慢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小袋子，袋子里装着十几盒火柴。

“哎呀，果然！差一点就要完蛋了，”约翰非常惊讶，“没有火柴我们晚上怎么生火呀！”

他们在码头上互相道别。

“如果都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妈妈说。

“大副，开始准备！”船长下命令。

“全体船员登船！”苏珊大副一板一眼地喊道。

罗杰站在船头，提提坐在中间的船板上。约翰把帆桁挂在桅杆的滑轮上，把那顶棕色的船帆升了起来，然后又把升降索牢牢地系在桅杆上。提提的旗子，那面缝着深蓝色燕子的白旗已经高高地挂在桅杆上了。吃完早餐后，大家一起把桅杆撑起来，提提亲自把自己的小旗子挂了上去。约翰径直朝船尾的舵柄走去，苏珊把帆的下桁支起来，这样帆就挂好了，而且还系得牢牢的。

此时空中正刮着微微的西北风，毫无疑问是船员们虔诚的口哨把风给唤来了。妈妈手里攥着船索，等船帆彻底鼓满了，妈妈把船索抛给站在船头的罗杰。罗杰迅速地把船索卷好，放在自己脚边。燕子号小船慢慢地驶离码头，准备起航。

“再见了妈妈！再见了维姬！再见了保姆！”

“再见，再见了！”码头上也传来告别的声音。

妈妈和保姆挥舞着手帕，维姬也挥着自己胖胖的小手。

船上的全体船员也挥手向家人告别。

“我们应该为驻守在家里的人们高呼三声。”约翰船长提议。

于是他们全都张开嘴巴放声高呼起来。

“而且我们还得唱《西班牙女郎》这首歌。”提提又想出一个好主意。于是他们唱了起来：

再见了，美丽动人的西班牙女郎，

再见了，我心爱的西班牙女郎。

我们奉命要向古老的英格兰远航，

或许我们将永远只能隔海相望。

我们放声唱，就像真正的英国水手那样，

我们要跨越这咸涩的海洋，

从桑岛到锡利群岛，跨过百里海疆，

再回到古老的英吉利海峡身旁。

“当然了，我们其实是去别的地方，”苏珊说，“不过，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燕子号缓缓向港口驶去。起初，小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船尾几乎没有留下航行的痕迹。接着，当逐渐接近港湾的北边时，燕子号明显感到起风了，船头处开始发出拍打水面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欢快，同时船的尾波也开始逐渐拉长，冒起白色的泡泡。

达恩峰是霍利豪威港南面的岬角，比北面的岬角要长一些。这次，约翰船长仍然坚持一贯的原则，不去冒险，因为在达恩峰的尽头很可能有岩石和暗礁。他坚持直线航行驶出港湾，一直到他可以从另一侧看到港湾里面才行。顺着湖面向远方望去，水面上露出了小岛的轮廓。看起来，这距离似乎比从达恩峰到那儿还远。最终，约翰放松了帆脚索[1]，抬高了舵柄。由于风的作用，帆的下桁开始摆动，燕子号也跟着摇晃起来。约翰利用船尾的风力，掌着船舵径直向小岛驶去。

妈妈、保姆和维姬都还站在码头上呢，她们挥着手最后告别。燕子号的船员们也同样挥手致意。一会儿，他们就再也看不到港湾内的情景了，港湾被达恩峰挡在了后面。他们头顶上方就是达恩峰，在这个山峰上他们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小岛。山峰本身看起来要比实际海拔低一些。一切似乎都变得渺小了许多，而湖面却似乎比以前更宽阔了。

“如果转帆的话，我们会没事吗？”苏珊大副问道。她想起了去年“悲惨”的一幕。那一次，他们驾驶着另外一条小船迎着风行驶，帆杠突然转过来打在她身上，打得可疼了。

“看旗子，”约翰船长说，“它和船帆正在向同一方向飘动。只要继续保持这样的风向，即使转帆也不用担心。”

此时的风不大，但是风向很稳定。约翰非常高兴，特别是燕子号第一次航行去小岛，因为在小船装满帐篷、饼干盒和厨具的情况下，缩帆收帆[2]是件很麻烦的事儿呢。而且，此刻很多地方和从达恩峰看时有很大不同。

小岛不在湖中央，而是在更靠近东岸的地方，与霍利豪威和达恩峰在同一边。湖岸沿线是一个接一个的小岬角，靠近湖边的地方到处被田地覆盖着，不过大部分的地方都是茂密的树林。树林里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房屋，再往上看就是长满石南花的山坡了。

当他们经过达恩峰旁边的第二个岬角时，瞭望员罗杰指向湖岸，向大家报告他看到了一艘船。那船在罗杰的一侧，所以他比其他人先看到。一只深蓝色、造型奇特的船停在岬角后面的港湾中。这只船船身又窄又长，船舱舱顶很高，侧面是一排玻璃窗，船头像十九世纪的快速帆船一样，船尾则像一艘汽艇。船上没有可以称之为桅杆的东西，只有一根小旗杆，可能算是桅杆吧，竖立在玻璃船舱前面。后甲板上有一个雨篷，一个大胖子坐在雨篷下面的甲板椅上，正在写着什么东西。这艘船正系在一只大浮标上。

“是一艘船屋。”约翰说。

“什么是船屋呀？”提提问道。

“船屋是一种可以居住的船，可以用来代替房屋。在法尔茅斯有这样的船，人们经常一年到头都住在里面。”

“多希望我们也可以整年住在船里面呀！”苏珊说。

“总有一天我会的，”约翰说，“罗杰也会的。爸爸现在就是这样。”

“是的，不过还是有些不同，驱逐舰可不是船屋呢。”

“反正一样，都是住在里面。”

“虽然是这样，但你不会总待在一个地方。船屋就像一个船库，总是扎根在同一地方。我也记得法尔茅斯的船屋呢。”苏珊说，“一大家子人住在里面，我们还经常看见他们在清晨的时候划船到岸上去取牛奶。肉贩和面包师经常过去喊他们，感觉它就是一所房子。他们去岸边，喊‘啊嘿，船屋！’。然后就会有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划到岸边买些肉和面包。约翰，小心！船！”

约翰一心想着船屋的事儿，忘记自己还掌着舵呢。缝着蓝色燕子的小白旗在桅杆一侧飘动着，已经和船帆分离开了。当帆杠马上就要摆动的时候，苏珊喊了一声。这时，约翰立即将舵柄压低，省了一次转帆的过程。经过这次以后，约翰只用余光瞥了瞥那艘船屋。由于风很小，即使转帆幅度也不是很大，可能船身只是轻微的摇晃了几下，但这对于约翰来说意义却不一样——作为船长，他不可以在船员面前树立一个不会掌舵的榜样。

为了安全起见，提提靠在船底的两捆帐篷之间，把一个装餐具的篮子抱在怀里。躲在那儿，她只能从甲板边缘看外面。

“我想知道，”提提说，“在船屋上的那个男人有没有家人呢？”

“就他一个人。”罗杰说。

“其他人可能在船舱里做饭呢。”苏珊说。

“可能他是个退休的海盗吧。”提提说。

忽然，一阵刺耳的鸟叫声响彻水面。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在船屋的船尾围栏上站着一只绿色的大鸟，正拍打着翅膀。

“他一定是个海盗，那是他的鹦鹉。”罗杰说。

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船屋上更多的东西，一个小岬角就又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这或许是好事，如果约翰船长总是想看鹦鹉的话，可就不能专心掌舵了，同时看两个方向显然是不现实的。

“后面有艘汽船开过来了。”苏珊大副说道。

一艘长长的汽船出现在达恩岬角的旁边，离燕子号的船尾还有一定距离。这种汽船每天在湖两岸往返两到三次，中途在一个小镇和一两个码头上停靠。那个小镇离霍利豪威有一英里左右，在旅游手册中另有名字，但是燕子号船员们很早之前就把那里称为“大里约”。汽船在里约停留片刻之后，就径直向湖南边开去，偶尔才会在码头停下来放下一名乘客，或者有人招手示意时停下来多搭载一个人。汽船紧靠着小岛行驶，不过从这个位置来看，汽船其实要更靠近对面的岸边。它很快就超过了燕子号，在湖面上掀起的尾波溅到了燕子号小船上。因此，放在船底板上的水壶、煮锅和煎锅不停地格格作响，提提不得不用胳膊抱紧装满器皿的篮子。不过很快，汽船就开远了，驶过小岛，慢慢地变成了湖面上一个冒着白烟的小点儿。

接着，远处传来一声轰鸣，而且越来越响。一个白色的斑点出现在小岛远端，离汽船非常近。这个白色的斑点似乎在水面上滑行，而且越来越近。这是一艘摩托快艇，比汽船的速度快多了，发出的声音也会比汽船高上百倍。摩托艇在湖面飞驰，一会儿工夫就超过燕子号一百多码[3]远。很快，摩托艇的尾端便消失在达恩峰后面了。在靠近岸边的地方，随处可见坐着小划艇的渔夫。但是，要是没兴趣，根本没必要留意这种事情，燕子号船员们驾驶着燕子号依然平稳地向南行驶，湖的更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儿是由白人海员最先征服的。

他们离小岛越来越近了。

“继续观望，寻找一个好的登陆点。”约翰船长说。

“而且要注意野人，”提提说，“我们还不知道那儿是不是一座无人荒岛，一定要小心。”

“我会在小岛和湖岸之间航行，然后再绕到另外一边去，这样我们就可以选择一个最佳登陆点了。”约翰船长继续说。

小岛上满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其中一棵松树矗立在橡树、榛树、柏树和山梨树之间，而且要比它们高出许多。船员们曾在达恩峰上用望远镜看到过这棵树。这棵高大的松树长在小岛的南端，树下是陡峭的岩石，直伸到水面上。由于岩石带延伸出岸边几码远，所以在那儿几乎没有可以登陆的地方。

“现在，大副先生，”约翰船长说，“我们必须仔细地观察一下。”

“罗杰，如果你看到水下的暗礁，一定要大声通知我们。”苏珊说。

约翰掌舵，操纵燕子号从陆地和小岛中间的地方穿过，他没有离岛太近，否则会错过风向。微风依旧推动小船慢慢移动着，但不一会儿，燕子号就穿过了平静舒缓的水域。小岛东岸沿线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是一个港湾，很小的一个，岸边是鹅卵石沙滩。沙滩后面有一片空地隐约出现在树丛之中。

“那里真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呀。”苏珊说道。

“也是个登陆的好地方呢，”约翰说，“但如果风从这边吹来的话，那儿就不合适了。我们先从这边绕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登陆点。”

“前方有礁石！”罗杰一边喊，一边用手指着前方水面上凸出来的东西。约翰改变了方向，小船离岸边远了一些。

小岛的这一面陡峭而且多岩石。刚才那个小港湾似乎是唯一一个可以登陆的地点了。这里像达恩峰那边一样尽是岩石峭壁，只是这儿的岩石要小一些，而且岩缝中长着石南花和摇摇欲坠的树苗。小岛南端的岩石更小，之后又突起一块光秃秃的岬角。从南面望过去，小岛像是被分割成了许多更小的岛屿。约翰继续航行，等把这些小岛屿完全甩在船后时，他开始拉帆脚索，同时放下舵柄，这样燕子号就转了过来绕着小岛岸边行驶。

“就刚才那个地方还不错。”苏珊说。

“我们从这一侧走捷径过去，再好好看一下。”说着约翰船长把船帆又拉近一点，让燕子号加紧迎风前行。在离小岛大约四十码的地方，约翰把船停下来，然后走到船的右舷处，接着说：“全体准备。”

苏珊赶忙低下了头。提提坐在船底板上，虽然已经够低了，可是她还是学着苏珊的样子把头低下去。罗杰在桅杆的前方，完全不受影响。

约翰压低船舵，燕子号迎风航行。帆的下桁和棕色的帆摆过来，换到了另一个航向上。燕子号借着急速的水流，飞快向着小岛的西岸驶去。这里的海面上没有凸起的岩石，但是岛本身十分陡峭，就像一面直插在水中的石墙。

“罗杰，你看到湖底的时候一定要喊一声！”苏珊大副喊道。

“遵命，船长。”罗杰一边答应着，一边仔细地盯着深绿色的湖水。

“我们真应该带一个回声探测仪来。”苏珊说。

“它在这儿也不一定好使呢。”约翰说。

他们继续航行，直至来到距岸边五码远的地方，可湖水还是深不见底。约翰不敢再往前了。

“准备好！”他喊了一声。

他们靠近岩石壁下面，还没来得及转弯呢，就听见罗杰大喊一声：“我看见湖底啦！”从这一侧看，很明显，小岛像是从深水里直挺挺地钻出来一样。

苏珊低下头，虽然提提没有必要这样做，但她还是把头低了下来。燕子号小船转了一圈，然后换了一个航向。约翰继续掌舵，驾着小船慢慢地朝岸边驶去，然后又是一声“全体注意”，所有人又都把头低下来。就这样，他们前前后后地移动着，每次都使小船沿着小岛的岸边又往北靠近了一点。

西岸的景象千篇一律，四周全是凹凸不平的峭壁直插进水中，触目所及没有港湾，看来没有可以登陆的地方。

“对面那个地方就是唯一的停靠点了。”苏珊说。

“那儿可不是一个好港口，”约翰船长说，“不过如果只有那里的话，也只能凑合了。我们可以把船拉上去。”

于是燕子号又换了一次航向，撤离湖岸返回湖面上。经过这一圈周折，约翰终于把小岛的北岸弄清楚了。他驾着小船快速离开了这里，刚看清楚周围的岩石带，约翰就放声喊道：

“转帆喽——”

苏珊大副赶紧拉住船帆，约翰将舵柄抬起，燕子号又转向了小岛的南面。帆的下桁从他们的头顶上摆过，借着这个劲儿，苏珊赶紧展开船帆。这样，他们又一次沿着港湾东岸开始航行了。眼见着他们就要到了鹅卵石港湾跟前，约翰喊道：

“等待命令，准备收帆。降下帆索！”

苏珊大副已经把升降索握在手里了。她慢慢地松开绳索，船帆缓缓地降了下来。

“罗杰，抓住帆桁。”罗杰立刻抓住了它。

苏珊解开滑环，然后和罗杰一起收起船帆和帆桁。提提拿着装满餐具的篮子，没有受收帆的影响。他们的速度比我讲的要快得多。降下船帆后，燕子号还有一段长长的路才能滑到沙滩那儿呢。

“罗杰，小心！”苏珊大副一边说，一边焦急地向船头望去。

“右舷船头方向有岩石！”她喊道。

约翰轻轻转动了一下舵柄。

这时，燕子号开始在平缓的水面上慢慢滑行。

“好了，没事了。”苏珊一边说，一边越过提提爬到船尾去，提提刚刚从船帆底下探出脑袋。苏珊去了船尾就能减轻船头的重量了。刚到船尾她就听见“嘎吱”一声，燕子号小船的“鼻子”已经碰到鹅卵石海滩了，苏珊还没来得及抓住船索，就听见罗杰扯着绳索“噗”的一下跳上了岸。

注释

[1]帆脚索：能使主帆平稳或张起角度的绳子。

[2]缩帆收帆：把帆收回一部分并系上或在甲板上卷起以减小其面积。

[3]英制长度单位，1码=0.9144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