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大理寺
沈时宴站在大理寺门前,手里握着王明远的推荐信,有些恍惚。
随后他深深吸了口气,迈步穿过仪门时,正看见一个青袍官员捧着卷宗匆匆而过。
“这位公子——”青袍人突然驻足,目光在荐书上逡巡,“可是沈郎君?”
沈时宴心头一凛,抱拳的手势却纹丝不乱:“在下沈时宴,受王大人举荐...”
“在下陈文。”对方打断道,“少卿大人候你多时了。”
之后沈时宴在陈文的带领下,见到了正在卿堂内伏案的大理寺少卿。
少卿沈汷的紫袍袖口沾着新鲜墨渍,案头摊开的《刑统》下压着一封打开的书信。
他上下打量沈时宴。
“王大人在信中说说你能辨《兰亭》十九摹?”沈汷突然发问。
“不过是儿时与王伯父的戏言。”沈时宴有些愕然,怎么这也往荐书里写。
“去吧,让陈主簿先带你逛一逛吧,既然来了,就先熟悉熟悉。”说完,沈汷又继续埋首案间。
沈汷的干脆倒是让沈时宴又愣了一下,这就完事儿了?
随后陈文便领着沈时宴在大理寺内转了一圈,简单介绍了下大理寺的日常运行。
“这里是档案库,存放着历年来的案卷。这里是审案堂,每日都会审理各类案件。这里是……”
沈时宴一边听,一边默默记下。
陈文笑着问道:“沈评事,可还有不清楚的地方?”
沈时宴略作沉吟道:“在下初入大理寺,诸事未谙。既然这档案室乃三司机要所在,若能襄助整理陈年案牍,既可熟稔律例规程,又能尽速通晓衙门运作,不知...”话音渐低,留了三分余地。
陈文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位新晋评事,眼神中带着些许意外。
“沈评事倒是别出心裁。”他慢条斯理地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寻常新官都巴不得去审案堂露脸,你倒好,偏要往那旧纸堆里钻。”
沈时宴目光微垂,恰好落在陈文腰间那枚泛着幽光的铜钥匙上。钥匙齿痕古怪,不像是用来开寻常锁具的。
“审案如医病。”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以我之见,不读透旧案,如何断得清新案?”
陈文突然轻笑出声“说得好。”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悠悠擦拭着那枚铜钥匙,“不过档案室的老周脾气古怪,最厌生人碰他的宝贝卷宗。”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大理寺后院的一座独立小楼前。
小楼古朴陈旧,门楣上挂着一块斑驳的匾额,上书“档案室”三个大字。
推开门,一股陈年的墨香和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楼内书架林立,卷宗堆积如山,几名书吏正埋头整理案卷。
老周佝偻着背迎上前来,手中麈尾轻轻拂过案几。
他眯着昏花的眼睛打量沈时宴。
“这位是......”声音沙哑。
陈文拍了拍老周的肩膀:“新来的沈评事,往后在档案室帮衬。您老多提点着些。”
老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待平复后,他扯出一个笑容:“沈大人随老朽来。”
推开里间的雕花木门,一股陈年的墨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老周掌灯的手微微发抖,灯火在穿堂风中摇曳。
“这边是天宝年间的案卷,”老周的麈尾指向西侧书架,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上一道陈年疤痕,“最是潮湿,容易生虫。”
“这边是景和年间的,这边是......”
老周为沈时宴一一介绍着。
沈时宴的目光扫过那些蒙尘的卷宗,注意到最上层有个柜子的锁扣明显比其他的要大一圈,且崭新程度来看,似乎很少被开启。
他有意无意地靠近,指尖刚要触到,老周突然一个踉跄,油灯险些脱手。
“大人小心台阶。”老周稳住身形,浑浊的眼珠在摇晃的油灯下泛着光。
沈时宴收回手,微微点头示意。
此后数日沈时宴便一直借机呆在档案室。
他本想着大理寺的案卷浩如烟海,囊括各地卷宗,应该能从里面找到关于陆家事迹的蛛丝马迹。
但如今翻过无数泛黄的卷宗,却始终未能寻得半分有用的线索。
堆积如山的案牍,都是些陈年旧案,早已无迹可循。
“奇怪,难道真没有?”沈时宴挠了挠毛躁的头发,瘫坐在凳子上。
偶然间他的目光又瞥见了案牍架最上层那个看起来很少被人打开过的柜子。
偷偷看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
沈时宴搬来凳子,踩上去悄悄探向那格上锁的柜门。
铜锁冰凉刺骨,锁眼处崭新且不见开启的痕迹。
他用力一拽——
“咔嗒”一声轻响,锁扣纹丝不动。
“沈评事对这柜中的旧案感兴趣?”老周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他枯瘦的手掌覆在案牍架上“这些可都是尘封多年的悬案了。”
沈时宴收回手,袖中本来准备用来开锁的银簪已悄然滑回暗袋。
“我只是好奇,这案牍室内为何只有此处要别于他处。”
老周似是瞥见了沈时宴的小动作,浑浊的眼神有意无意的一直盯着他的右手。
“这里面锁着都是些过往重案,牵扯甚广,沈大人还是先看看其他案卷吧。”
说完老周便转身离去了。
“这个老周怎么神出鬼没的。”沈时宴感觉有些浑身发凉,耸了耸肩膀跳下去,将凳子搬回原处,继续翻看着本来的卷宗。
暮色时分,沈时宴推开小院柴门。
因为刚到京城,所以两人暂且在城外租了一处小院。
祈安正蹲在井边浣衣,听见动静猛地抬头,手中的木槌“啪”地掉进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鹅黄色的裙角。
“少爷!”她赤着脚就跑过来,发间别着的木梳随着动作滑落,青丝顿时散了一肩。
沈时宴弯腰拾起木梳,将她的头发挽起,随后将袖子银簪掏出,顺手插在祈安的发间。
“今日可有人来过?”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祈安仰着小脑袋:“隔壁张婶今天来借了些醋。”
话音未落,院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撞倒在了地上。
沈时宴瞳孔骤缩,而祈安已经一个箭步挡在了门前,袖中寒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