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无罪
安福“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语无伦次：“不……不是我……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他此刻再无先前的嚣张气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恐惧。
李元度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个跳梁小丑，转而看向那几名旧纸坊老板和作伪证的老妇、短工：“尔等受人指使，或因私怨，当堂作伪证，诬陷良善，已触犯《唐律疏议·诬告》之条！念尔等或有苦衷，或能悔过，本官暂不追究。但若再敢谎言欺瞒，定不轻饶！”
那些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叩首称是，那老妇更是当场哭诉了自己儿子被逼债，自己无奈受人胁迫的经过。
至此，那些针对陆川商业运作和个人品行的指控，已基本被一一推翻。
阎伯屿和刘正风见状，皆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向陆川的眼神也充满了赞赏与钦佩。
他们知道，能在这等绝境之下，调动如此之多的力量，绝地反击，王子安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堂外的百姓们，更是爆发出阵阵欢呼。
“我就知道王子安先生是冤枉的！”
“奸人当道，幸有青天！”
“严惩安福！严惩那些诬告好人的坏蛋！”
然而，李元度并未就此罢休。他知道，前面那些罪名，都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能置王勃于死地的，是那“通匪”的大罪。
他拿起那几封据说是王勃与“反贼”联络的“密信”，沉声道：“王子安，商业构陷之罪，或可辩驳。
但这交通反贼，意图谋逆之罪，你又当如何解释？这几封信，笔迹经多人核对，确与你平日所书一般无二。
信中所言之事，更是触目惊心！你若不能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陆川心中亦是一沉。
这些信，他虽未亲眼见过，但从李元度的描述来看，定是伪造得极为高明，甚至可能模仿了他的笔迹。
在古代，没有指纹鉴定，没有笔迹分析专家，一旦被这种“铁证”缠上，极难脱身。
他正欲开口辩解，堂外又是一阵骚动。
只见安氏商队的管事再次匆匆入内，神色却比先前更加激动，他手中高举着几张写满了粟特文字的羊皮纸，以及几块破碎的木刻雕版，大声道：“启禀李大人！小人奉我家主人安元庆之命，连夜追查，终于找到了伪造那些‘通匪密信’的线索！这些，便是从城中一个替人代写书信的落魄文人处搜出的，他已招供，是受一神秘人重金收买，模仿王子安先生的笔迹，伪造了那些信件！那神秘人所给的‘反贼’信件底稿，用的竟是粟特文字书写，显然是不想留下汉人笔迹的把柄！这些是底稿的残片，以及那文人私下练习王子安先生笔迹的废稿！还有这几块木刻雕版，上面刻的，正是那些信件中常用的几个特殊花押和印章！”
这位管事，竟在短短两日之内，便在安元庆的遥控指挥下，找到了伪造信件的直接证据！
这不仅显示了安氏商号在洪州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更从侧面印证了安元庆对陆川的重视程度。
李元度接过那些羊皮纸和雕版，仔细查看，又命人传唤那名代写书信的文人上堂。
那文人一见这阵仗，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当堂便将受人收买，伪造信件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招认了出来。
只是，那收买他的神秘人，蒙头遮面，用的也是假名，线索到此便断了。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证明那些所谓的“通匪密信”，确系伪造无疑！
至此，李元度手中所有针对王勃的“铁证”，皆被一一推翻。
他那张“铁面”，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知道，这案子，不能再按裴相的意思办下去了。若他执意要将王勃定罪，不仅难以服众，更可能将自己也牵扯进一场巨大的政治漩涡之中。
江南道御史的弹劾奏疏，安元庆直达天听的申辩，以及洪州城这汹涌的民意，都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此案。
他缓缓起身，目光复杂地看着陆川，良久，才开口道：“王子安，今日堂审，诸般指控，或因误解，或因构陷，皆已查明。你勾结胡商、垄断经营、包揽词讼、巧取豪夺等罪名，证据不足，不予成立。至于通匪谋逆之说，亦系奸人伪造，与你无干。”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官腔：“然，你身为举子，在洪州城内兴办‘明镜堂’，聚众议事，印发檄文，虽言为民请命，却也确有扰乱地方秩序，干预府衙办案之嫌。此风不可长！本官念你改良纸张，惠及士林有功，又在此次揭露奸佞、澄清吏治之中，亦有表现，功过相抵，暂不予追究。但‘明镜堂’与‘明镜纸坊’，即日起，需纳入官府监管，所有经营往来，皆需按朝廷法度，依例报备，不得再有逾矩之举！”
这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是给了陆川一个台阶，也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他既不能完全拂逆长孙无忌的意图，也不能无视眼前的铁证和民意。
陆川心中明白，这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他当即拱手道：“多谢大人明察！草民与‘明镜堂’上下，定当恪守本分，谨遵《唐律》，为洪州百姓略尽绵薄，为朝廷分忧解难！”
一场惊心动魄的公堂对决，终于尘埃落定。
王子安不仅洗脱了所有罪名，更在这场与权势的较量中，赢得了民心，也赢得了对手的敬畏。
然而，陆川知道，这只是开始。
李元度口中的“纳入官府监管”，以及裴行俭那只看不见的手，依然是悬在他头上的利剑。
洪州的风波暂平，但长安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汹涌。他的路，还很长。
驿馆的软禁解除，陆川回到“明镜堂”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
萧子敬、刘夫子、杜子腾等人激动不已，李大牙三兄弟更是将他高高抛起，全然不顾他“文弱书生”的体面。
阎清瑜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这一切，眼中异彩闪动，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子，未来必将搅动更大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