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画壁

赵笈放下僧侣名册，问道：“怎么回事？”

广明不敢隐瞒：“是本寺维那广来，于三日前往县城做法事。次日未归，寺中寻出，却在山道发现同行沙弥被野兽啃食的尸体。广来本人，则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笈：“莫非是遇见歹人？”

广明摇头：“兰若寺附近，并未听闻有歹徒出没。”

赵笈又问道：“或许是做法事时，主家赠予财富，被人看到，露了痕迹？县城到寺里的路，都查看了吗？”

广明回道：“周边都安排人查看了一遍，并未发现痕迹。”

“有没有报官？”

“报官了，官差来了后也未发现什么。”

“这倒是奇了，”赵笈看了眼殿下群僧，眼睛微眯，“难不成这兰若寺附近有妖怪，暗中摄走了广来不成？”

广明脸色白了白，“老方丈在的时候，没听说有什么妖物。何况寺里有佛祖保佑，哪会有妖怪敢来作乱。”

赵笈以望气术扫过众人，发现竟然没有人修出法力。

兰若寺数十僧侣，竟然只有他自己这个方丈是修行中人。

难怪宏衍禅师会将他调任过来担任方丈。

广智方丈生前坐镇，或许不敢有邪祟作乱。

但如今寺庙都是一堆凡人，就难说了。

不过他初来乍到，也未完全听信广明所言。

“既然如此，就安排人再扩大范围找找，官府那边也派人去催催。”

他想了想，又吩咐广明做了几件事。

先安排人组织武僧，在夜间加强巡视，以防再有类似之事发生。

同时询问广来同寮房僧人，了解广来失踪前有无异常言行。

并且派知客僧速报州县僧正司，请求官府协查寺院周边官道驿站记录。

一番安排下来，有理有据，既安抚了僧众惊慌情绪，又对广来失踪做出积极应对。

即便是监寺广慧，也挑不出半分不是。

“带我去广来寮房看看。”

赵笈吩咐广明后，对他那癞头弟子说道。

癞头弟子法号明空，见赵笈虽然年轻，却三言两语整得广慧发作不得。

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引着赵笈出了大殿。

赵笈踏出大殿，迎面便是七层浮屠拔地而起，望之不似凡俗。

殿东那片粗竹林子，竹节有碗口粗细，青皮上凝着层白霜，倒像是用狼毫蘸了墨汁，一笔笔刷上去的。

大殿阶下荷花池约莫半亩见方，野藕花开得正盛。

花瓣尖上透着点胭脂色，花心一团素白，像是美人指尖蘸了朱砂，点在白绢上。

赵笈暗运望气术，眼中青芒一闪。

只见池水深处泛着层淡青气，如烟似雾，在水面三寸处漂浮。

分明是灵气充盈之兆。

这望之平平无奇的水池，竟然是一处灵气盎然的修行之所。

想来是前任广智方丈的手笔。

赵笈越发觉得自己来这兰若寺来对了。

想不到这偏僻之所，竟然还会有这般聚灵之所。

对于普通人来说，在这里只会感到景色优美，心旷神怡。

但在修行者眼中，若是在这灵池附近修行。

修行速度起码能快上三成。

比不上铁佛寺的地藏宫，但也是难得的修行佳地。

赵笈随明空穿过三重院落。

广来僧房窗棂半朽，推门时簌簌落下木屑，榻上被褥叠得方正。

赵笈以望气术观察，并未发现异常。

转过藏经阁，忽见西侧偏殿飞檐下凝着丝灰气。

赵笈眼中青芒微闪，那气细若游蛛，若非望气术，根本无法察觉。

“那殿供的什么佛？”

明空合十：“是摩利支天菩萨。旧年有胡商捐建，说能避刀兵。”

“过去看看。”

推门刹那，檀香味扑来。

金漆剥落的佛龛里，三面八臂的菩萨像怒目圆睁。

赵笈视线落在菩萨像上，上前上了一炷香。

随即目光若无其事的绕着佛殿打量起来。

大殿很干净，显然时常有人来打扫。

四面墙壁上，刻着许多壁画，内容大都是佛陀讲经的故事。

青绿金碧交叠处，阿弥陀佛端坐莲台，左右菩萨宝相庄严。

穹顶飞天衣带当风，或执琵琶，或散天花，臂间璎珞随云气流转，恍若吴道子笔下莼菜条墨痕未干。

北壁《药师经变》十二神将怒目按剑，南侧《法华经》中火宅三车并驰，朱砂铅粉皴出烈焰冲天。

视线落在西侧，拱壁上一组散花天女，高髻簪花，罗袜生尘，长帛翻卷如浪。

为首者反抱阮咸，五指轮转间似有清商逸响破壁而出；次者托举金盘，曼陀罗华纷坠如雨。

望气术下，壁画上竟有丝丝灰气溢出，盘旋在壁画之上，若有若无。

赵笈心中暗暗称奇。

兰若寺佛门之地，佛光笼罩，灵气盎然之所，竟然会有邪祟躲在偏殿。

心中衡量一番，他并未有所举动，而是领着明空退出偏殿。

等到走远之后，他转过头来盯着偏殿，问明空道：“偏殿平日没什么人来吗？”

明空说道：“除了洒扫上香之外，平日大家都不怎么来这边。”

赵笈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兰若寺占地面积不大，两人没用多久就将寺庙内走了一遍。

除了供奉摩利支天菩萨的偏殿外，没有发现其他灰气。

等再见到广明，他已让人安排好新的方丈禅室，供赵笈休息。

待广明告退，赵笈闭目调息，耳听得暮鼓三通，窗外竹影渐斜。

亥时二更，他足尖点地掠出窗棂，悄无声息来到偏殿之中。

偏殿月华如练，照得壁画金粉流转。

赵笈以千鳞护身，拔出八灵尺，默运望气术。

但见那副天女壁画中散花天女衣衫纹路间有白气游走。

随着殿外清风拂来，竟然随风而动，画中云气翻涌如浪。

赵笈抬眼望去，只见壁画上众天女衣袂翩跹，为首者手拈一朵青莲，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那笑意如三月溪水将融未融的薄冰，稍纵即逝间，眼波忽地一转，竟似越过画壁直透人心。

那天女广袖轻拂处，金粉簌簌飘落如星雨。

赵笈忽觉足下青砖化作流云，壁画中的琉璃盏骤然放大。

待他惊觉时，已立在一座九曲玉桥之上。

画中垂髫天女正在桥尾回首，手中青莲化作点点荧光。

赵笈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竟然被这壁画，吸入进画里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