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黄金离间
荥阳城的夏夜闷热难当。刘邦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楚军营火，像一条盘踞在黑暗中的火龙。三个月了，项羽的围城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汉王，该休息了。“萧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上次见面时沙哑了许多。
刘邦没有回头，手指紧握着粗糙的城墙砖石：“粮草还能撑多久？“
“最多...十日。“
砖屑从刘邦指间簌簌落下。十日。十万大军，十日粮草。这个数字让他的胃部绞痛起来。
“韩信那边有消息吗？“
“还在修武整训新军，短期内难以支援。“萧何顿了顿，“不过...陈平先生求见，说有关键计策。“
陈平？那个相貌俊美的阳武谋士？刘邦转身：“带他来。“
中军帐内，油灯如豆。陈平一袭白衣，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这个曾为项羽效力后又转投刘邦的谋士，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面孔——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举手投足间自带风流气度。
“汉王。“陈平行礼的姿态优雅得像在表演，“臣有一计，可解荥阳之围。“
刘邦盯着他：“讲。“
“离间项羽与范增。“陈平的声音轻柔，却如利剑出鞘，“项羽之所以难敌，全赖范增谋划。若除去此人，项羽不过是一介莽夫。“
帐内一片寂静。萧何倒吸一口冷气，张良则若有所思地抚着长须。
“如何离间？“刘邦向前倾身。
“项羽天性多疑，范增又刚愎自用。“陈平微笑，“臣请汉王拨黄金四万斤，不问去处。臣自有办法让项羽怀疑范增通敌。“
“四万斤黄金？“周勃惊呼，“那可是我们全部家当！“
刘邦的指甲陷入掌心。四万斤黄金，是他从咸阳府库带出的最后积蓄。若给了陈平却无效果...
“汉王，“张良突然开口，“可行。“
两个字，重若千钧。刘邦抬头看向张良，后者目光坚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刘邦拍案，“黄金给你，不问去处。但若不成...“
“臣愿献上首级。“陈平从容不迫。
当夜，一队汉军死士悄悄缒城而下，消失在黑暗中。他们携带的不是兵器，而是沉甸甸的金饼和陈平精心准备的谣言。
楚军大营，项羽正与诸将议事。自从彭城大捷后，他更加不可一世，连战连胜，将刘邦逼入荥阳绝境。
“大王，“范增指着地图，“应加强西北角防守，防止汉军突围。“
项羽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亚父多虑了。刘季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项羽不悦地皱眉：“何事？“
亲兵进来报告：“抓到一个汉军奸细，身上带着...带着给范先生的密信。“
范增脸色骤变。项羽的目光如刀般扫过来：“拿来我看！“
密信上的字迹工整清秀，内容似是范增向刘邦透露楚军布防。最后还附言：“所赠千金已收到，待事成后再奉万金。“
“荒谬！“范增气得胡须发抖，“这分明是反间计！大王明鉴！“
项羽盯着信，眼中阴晴不定：“亚父勿急，我岂会中这等拙劣之计？“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接下来的日子，怪事频发。楚军将领中开始流传范增不满项羽傲慢，暗中与汉军往来的谣言。更蹊跷的是，几个低级军官突然暴富，挥金如土，被审问时都说是范增赏赐的。
“大王不可轻信啊！“范增跪在项羽面前，老泪纵横，“老臣跟随大王多年，岂会背叛？这必是陈平那厮的诡计！“
项羽扶起范增，语气却不再热络：“亚父多心了。我怎会怀疑你？“
当夜，项羽秘密召见龙且：“派人盯着范增，一举一动都要报告。“
与此同时，荥阳城内的粮仓日渐空虚。刘邦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但眼中燃着希望的火苗。
“陈平，你的计策到底有没有用？“周勃忍不住质问，“粮食只够三天了！“
陈平笑而不答，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枚金饼：“周将军稍安勿躁。毒药发作...需要时间。“
第三天黄昏，探子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项羽拒绝采纳范增的攻城建议，两人当众争执！
“范增气得当场吐血！“探子兴奋地报告，“项羽已经削减了他的卫队！“
刘邦猛地站起，撞翻了案几：“果然成了！“
张良却眉头紧锁：“还不够。项羽虽疑范增，但尚未决裂。需要...最后一击。“
陈平会意：“臣这就去安排。“
当夜，又一名“奸细“被楚军抓获。这次他携带的是一封“范增“写给刘邦的信，约定三日后献城投降，请刘邦准备接应。
这封信被火速送到项羽手中。暴怒的霸王一剑劈断了案几：“老匹夫安敢如此！“
范增闻讯赶来时，项羽已经喝得半醉，眼中杀气腾腾。
“大王！“范增跪地叩首，“这又是汉军反间计啊！老臣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项羽冷笑：“亚父近日频频与汉军暗通款曲，当真以为我不知？“
“冤枉啊！“范增以头抢地，额头渗出血丝，“陈平奸诈，大王不可...“
“够了！“项羽暴喝，“念你年迈，我不杀你。即刻离开军营，永不归来！“
范增僵在原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缓缓抬头，浑浊的双眼直视项羽：“竖子不足与谋！今日你逐我，他日必为刘邦所擒！“
说完，老人艰难站起，拂袖而去。帐外大雨倾盆，范增的白发在雨中很快被打湿，贴在瘦削的脸颊上。他没有回头，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消息传到荥阳，汉军众将欢呼雀跃。刘邦大笑着拍打陈平的后背：“先生真乃神人也！四万斤黄金花得值！“
陈平优雅地整理被拍乱的白衣：“范增虽去，项羽犹在。荥阳之围未解，汉王不可大意。“
果然，项羽的围城丝毫没有松懈。相反，得知中计后，他更加暴怒，下令三日内必须攻破荥阳！
“怎么办？“刘邦环视众将，“粮食已尽，援军未至...“
一直沉默的纪信突然出列：“末将愿假扮汉王，出城诈降，引开楚军注意。汉王可趁机突围！“
帐内一片哗然。这等于送死！
刘邦盯着纪信坚毅的面容：“你可知后果？“
“末将一死，换汉王生，值！“纪信声音铿锵。
萧何突然插话：“汉王，韩信已整军完毕，正在广武山一带活动。若能突围与之会合...“
刘邦闭上眼睛。范增已除，项羽暂时无人出谋划策，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他缓缓点头：“就这么办。纪信...你有什么要求？“
“只求汉王善待我老母幼子。“纪信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当夜，荥阳西门悄悄打开。纪信身着刘邦的服饰，乘坐黄屋左纛的车驾，在两千精兵护卫下出城“投降“。楚军果然中计，主力纷纷涌向西城门。
与此同时，刘邦带着数十亲信从东门缒城而下，借着夜色掩护，向成皋方向逃去。
黎明时分，项羽发现“刘邦“是假扮的，勃然大怒。纪信被押到项羽面前，昂首挺胸，毫无惧色。
“刘季何在？“项羽厉声喝问。
纪信大笑：“汉王早已出城，此刻想必已与韩信会师！“
项羽暴怒之下，下令架起油锅，将纪信活活烹杀。惨叫声中，纪信最后的话语却让楚军将士无不悚然：
“汉王必得天下！项羽，你烹我一个纪信，还有千万个纪信等着取你首级！“
当刘邦渡过汜水，听到身后传来的噩耗时，他面朝荥阳方向，深深三拜。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范增已除，纪信已死，而他的路，还很长。
白蛇鳞在晨光中微微发烫。刘邦握紧它，像握着一个未完成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