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林诡踪，危城在望
黑石林边缘地带，空气中那股令人压抑的肃杀之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山野间相对清新的草木气息，尽管依旧带着几分荒凉。扭曲的黑色怪树逐渐被正常的、虽然同样高大但生机勃勃的古木取代，地面也不再是清一色的嶙峋黑岩，开始出现湿润的泥土和低矮的灌木。
阳光透过层叠的枝叶，洒落星星点点的光斑，驱散了些许连日来的阴霾。
凌云的脚步依旧沉稳，但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他一手持剑，剑身斜指后方，另一只手依旧被月清篁轻轻扶着。后者经过短暂的调息，以及之前“元始噬魔”剑反馈的那一丝不屈战意的滋养，状态又恢复了一些，至少能够自行缓慢行走，不再需要凌云完全搀扶。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虚弱感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思索和警惕。她偶尔会侧头看向凌云的侧脸，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感受着从他手臂传来的稳定力量，以及那柄始终散发着微凉气息的墨色长剑，心中百感交集。
从血雾峡谷的初遇，到九幽淬魂花的赠予，再到伐魔古径上的生死与共，以及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袭杀与反杀……短短数日，发生的事情却比她过去数年经历的还要跌宕起伏。她对凌云的认知，也在不断地被颠覆和重塑。
他冷酷、杀伐果断，面对敌人毫不留情，甚至连灵魂都不放过，那柄剑更是充满了诡异的吞噬之力，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但同时，他又有着自己的原则，有恩必报，言出必行，面对危险时，那份冷静和强大，又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尤其是……他似乎从未对她展露出任何恶意，即使是在她最虚弱、最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他做的一切，似乎都围绕着那柄剑，以及他口中的“历练”。
这种纯粹到近乎偏执的目标感，反而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她暂时不用担心他会像那些心怀叵测之徒一样，觊觎她的美色或她守剑人后裔的身份秘密。
“你的剑……吞噬灵魂之后，对你自身可有影响？”沉默了许久，月清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却清晰地传入凌云耳中。
凌云目视前方，脚步不停，语气平淡地回应：“力量反馈，神魂滋养，记忆碎片。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月清篁微微蹙眉，“吞噬生魂，乃是魔道行径，极易引动心魔，污染神智。你的剑如此肆无忌惮地吞噬，难道……”
“邪魔外道的灵魂，污秽不堪，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凌云打断了她，语气依旧没有丝毫波动，“于我而言，它们只是‘元始噬魔’恢复力量的‘资粮’。心魔？我即是剑，剑即是我，心念通达，何来心魔？”
他的话语简洁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狂傲。但在他口中说出，却又显得理所当然。
月清篁再次沉默了。她无法理解凌云的这种状态。是他的剑心真的纯粹到了可以无视灵魂吞噬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是说，他本身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这柄禁忌之剑的“噬魔”本能所同化？
她想起了家族古籍中关于【元始噬魔】剑的零星记载。那是一柄为“守护”而生，却也因“吞噬”而堕落的矛盾之兵。它的力量源于吞噬一切“魔”，但吞噬本身，就是一种接近“魔”的行为。历代执掌或接触它的强者，少有善终，大多都迷失在无尽的力量和杀戮之中。
凌云……会是例外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命运，似乎已经和这个手持禁忌之剑的青年，以及这柄苏醒中的凶兵，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凌云没有再理会月清篁的心思。他确实如他所说，并未感觉到吞噬灵魂带来的负面影响。或许是因为他的剑心足够纯粹，或许是因为“元始噬魔”剑本身有着某种特殊的转化机制，又或许……是因为他吞噬的，都是该死之人。
他此刻的心神，一部分在警惕四周，另一部分则在快速消化着从那【影杀楼】杀手灵魂中获取的记忆碎片。
影杀楼，果然名不虚传。组织严密，手段诡谲，遍布大陆。这个被他斩杀的杀手，代号【诡影】，在影杀楼中也算是个好手，擅长隐匿、刺杀和用毒。他接到的悬赏任务，目标明确指向月清篁，描述是“月氏遗孤，身怀重宝，疑似与失落的‘守剑人’传承有关”，悬赏金额高得惊人！至于凌云，则被标注为“疑似凝脉中期的护卫，剑法诡异，持有不详之兵，建议优先清除或引开”。
发布悬赏者，信息被影杀楼严格保密，【诡影】也不知晓。但他记忆中，隐约提及发布者似乎与某个掌控着“阴影力量”的古老势力有关，并且对“守剑人”和那柄“不详之兵”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掌控阴影力量的古老势力……”凌云眼神微眯。这范围太广了。魔道宗门？上古遗族？还是某些隐藏在暗处的神秘组织？
看来，想要揪出幕后黑手，并非易事。
更让他警惕的是，【诡影】的记忆中显示，针对月清篁的悬赏，似乎并非只有他一人接取。影杀楼内部，至少还有另外两名代号更靠前、实力更强的金牌杀手，也对这个任务表示了兴趣，可能已经动身！
麻烦，远未结束。
就在凌云沉思之际，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手中的“元始噬魔”剑，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冰冷的颤音！并非之前的兴奋或渴望，而是一种……纯粹的、针对某种特定存在的“锁定”！
“怎么了？”月清篁立刻察觉到不对，紧张地问道。
凌云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扫向前方数十丈外，一棵看似普通的巨大枫树的树干！
那里的树皮上，似乎残留着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几乎与树木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那刻痕像是一道弯曲的影子，又像是一只闭合的眼睛。
这个标记……在【诡影】的记忆碎片中出现过！是影杀楼内部，用于追踪和传递信息的特殊暗记之一！而且，这个标记的样式，代表着……任务目标就在附近，且有其他“同僚”正在接近！
有人在跟踪他们！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
凌云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他本以为斩杀了【诡影】可以暂时摆脱追踪，没想到对方的手段如此层出不穷！
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同时神识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仔细探查着周围的每一寸空间，寻找着可能隐藏的窥视者。
月清篁也意识到了危险，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小心翼翼地跟在凌云身侧。
他们又向前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距离地图上标注的【落枫城】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前方的树木变得稀疏，地势也开阔起来。
然而，凌云心中的警兆却越来越强烈！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两道隐晦而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在他们身上！一道来自左后方的密林深处，另一道则来自右前方的一处低矮丘陵！
这两道目光的主人，隐匿技巧都极其高明，若非凌云神识远超同阶，并且有“元始噬魔”剑对恶意和杀气的敏锐感知，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他们的修为，恐怕都不在被杀的【诡影】之下！甚至可能更强！
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急于动手，只是远远地缀着，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或者……等待其他人汇合？
凌云眉头紧锁。同时面对两名（甚至可能更多）影杀楼的金牌杀手，而且对方占据暗处，情况对他极为不利。尤其身边还有一个需要保护的月清篁。
硬闯？风险太大。
退回黑石林？那里环境复杂，或许可以利用地形周旋，但同样危险重重。
就在他快速权衡利弊，思考对策之际，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后方的追踪者，而是来自……前方！他们即将走出黑石林、通往落枫城的必经之路上！
嗖！嗖！嗖！
几道狼狈不堪的身影，突然从前方的密林中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一共五人，皆是修士打扮，但个个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明显的伤势，脸上充满了惊恐和仓皇，仿佛身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他们看到凌云和月清篁，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绝望中的希冀！
“快跑！别往前走了！”为首的一名中年修士，修为在凝脉中期，他一边咳着血，一边声嘶力竭地冲着凌云他们大喊，“落枫城……落枫城完了！【影卫】！是影卫在屠城！他们在抓人！快逃啊！”
影卫？！
凌云瞳孔骤缩！这个词，他从未在【诡影】的记忆中见过！这显然不是影杀楼的人！
屠城？！抓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凌云瞬间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
那几名逃出来的修士根本不敢停留，喊完之后，便不顾一切地朝着另一个方向，也就是黑石林深处逃去，仿佛慢一步就会被吞噬！
而就在他们刚刚逃离那片区域的瞬间！
咻！咻！咻！
数道如同黑色闪电般的箭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他们之前冲出的密林方向爆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命中了最后两名跑得稍慢的修士！
那黑色箭矢之上，似乎附着着某种诡异的禁锢之力和湮灭气息！中箭的两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便如同被墨汁侵染般迅速变得漆黑、僵硬，然后“嘭”地一声，化作了漫天飞灰！形神俱灭！
好霸道的力量！好狠辣的手段！
凌云眼神一凛，猛地抬头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密林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了十余道身影！
他们皆身着统一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漆黑甲胄，甲胄样式古朴，却流淌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淡淡的能量波动。他们脸上带着覆盖全脸的狰狞黑色面具，面具之上，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眶，看不到任何表情和眼神。
他们手中，或持着与箭矢同款的黑色长弓，或握着造型奇特的黑色战刃，身上散发着一种铁血、肃杀、如同机器般冰冷无情的气息！
他们的修为，最低的都在凝脉后期！为首的三人，气息更是深沉如海，赫然是……半步金丹？！
这……就是那逃亡修士口中的【影卫】？！
这股力量，足以轻易横扫一方！难怪他们敢说“屠城”！
这十余名影卫出现后，并没有立刻理会凌云和月清篁，他们的目光，冷漠地扫过那几名逃入黑石林的修士消失的方向，似乎在判断是否值得追击。
为首的一名持刃影卫，似乎是队长，他微微偏了偏头，发出一种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穷寇莫追。正主……似乎在这里。”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缓缓转向了凌云和……他身边的月清篁！
那空洞的面具眼眶，仿佛蕴藏着某种能够洞穿灵魂的诡异力量，在接触到月清篁的瞬间，面具下的气息似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目标确认。”队长用那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守剑人血脉，气息吻合。拿下。”
他的话音刚落！
唰！唰！唰！
他身后的十余名影卫，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瞬间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朝着凌云和月清篁逼近！
肃杀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
与此同时，凌云清晰地感觉到，原本隐藏在后方和侧翼的那两道属于影杀楼杀手的窥视气息，也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然，影杀楼的杀手，在见到这群更加可怕、更加神秘的【影卫】出现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任务，抽身而退！
凌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前有强敌，后路被断（虽然追踪者退了，但黑石林同样危险）。而眼前的这群【影卫】，实力之强，手段之狠，远超之前的任何敌人！尤其是那三名半步金丹的强者，更是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落枫城，去不了了。
甚至连能否从这群影卫手中逃脱，都是一个未知数！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元始噬魔”剑。墨色的剑身，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嗡鸣！剑身之上，黑暗符文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疯狂流转！一股暴虐而嗜血的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似乎，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元始噬魔”剑那沉寂已久的、属于凶兵的本性，正在被彻底激发！
凌云眼神锐利如刀，看着步步逼近的影卫，又看了一眼身边脸色煞白、但眼神中却带着决绝的月清篁。
他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真正的……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