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夜娃娃”

祁墨站在警戒线外，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警戒线内，那个被摆成坐姿的女孩在闪光灯下显得格外刺眼——粉白的脸颊，鲜红的嘴唇，玻璃珠般的眼睛。

“第三起了。“沈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撑着一把黑伞，伞面微微倾斜，为祁墨挡住倾盆大雨，“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审美。“

祁墨没有接话。

他蹲下身，隔着证物袋观察死者被缝合的嘴角——针脚细密整齐，用的是上好的蚕丝线。这不是愤怒的产物，而是精心准备的艺术品。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11点到凌晨1点。“法医老陈走过来，橡胶手套上沾着雨水和血迹，“和前两起一样，死后被精心装扮，没有性侵痕迹。“

沈昭蹲在祁墨旁边，她的发梢扫过他的手臂，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看她的指甲，“她指向死者的右手，“被修剪成完美的椭圆形，还涂了透明护甲油。“

祁墨的目光移到死者脖颈处，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勒痕。“凶器？“

“某种丝带，“老陈说，“很细，但足够坚韧。“

祁墨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是城郊一处废弃的游乐场，死者被放在旋转木马的平台上，周围散落着彩色玻璃珠，像是某种诡异的装饰。

“身份确认了吗？“他问。

沈昭翻开笔记本：“林妍，23岁，美术学院雕塑系学生，昨晚离开工作室后失踪。室友今早报案。“

祁墨走向旋转木马的控制台，那里积了一层薄灰，但有一个清晰的掌印。“凶手启动过这个。“他戴上手套，按下启动按钮。伴随着刺耳的吱呀声，木马缓缓转动起来，死者的裙摆随风轻轻摆动。

“变态。“沈昭低声说。

祁墨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控制台下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珍珠白的纽扣，在灰尘中闪着微光。

“这不是死者衣服上的。“他小心地夹起纽扣，放进证物袋，“和前两起现场发现的一样。“

沈昭凑过来看，她的呼吸拂过祁墨的耳际。“三起案件，三个珍珠纽扣...是标记吗？“

“或者是收藏。“祁墨的声音很轻。

回到警局，案情分析会持续到深夜。祁墨站在白板前，三起案件的照片排成一列，每个受害者都被打扮得像精致的玩偶。

“第一个受害者，苏雯，22岁，钢琴教师，被发现坐在公园长椅上；第二个，周琳，25岁，芭蕾舞演员，被摆放在剧院后台的化妆镜前；第三个，就是今晚的林妍。“

祁墨用笔尖轻点照片，“间隔时间分别是两周和十天，凶手在加速。“

沈昭接过话头：“三人都没有遭受性侵，凶手对她们的外表进行了'改造'——修剪指甲、重新化妆、缝合嘴角...像是在制作某种完美的人偶。“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祁墨走到窗边，雨已经停了，月光照在窗棂上，形成一道冷冽的银线。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未破的“玩偶师“连环杀人案——五个女孩，同样的命运。

当时的负责人是他的师父，老队长在退休前最后一晚喝得烂醉，说这案子会缠着他进坟墓。

“祁队？“沈昭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技术科有新发现。“

电脑屏幕上放大的是死者指甲的照片。“我们在林妍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粉末，“技术员小张说，“初步检测是某种香料混合物，主要成分包括肉桂、乳香和...某种尚未鉴定的植物成分。“

祁墨皱眉：“和前两起不一样？“

“完全不同。“小张调出之前的报告，“苏雯体内检测出薰衣草和洋甘菊成分，周琳则是迷迭香和薄荷。“

沈昭若有所思：“凶手换了香料...为什么？“

“可能换了工作环境，“祁墨说，“或者故意为之。“

他转向小张，“查一下全市香料店和中药房的监控，尤其是购买过这些配方的顾客。“

散会后，祁墨独自留在会议室。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玩偶，金发蓝眼，穿着护士服。

这是他妻子临终前一个月收到的匿名礼物，当时她笑着说这娃娃真可爱，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三个月后，妻子因“意外“坠楼身亡，玩偶也随之失踪，直到三天前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

“祁队。“沈昭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我去林妍的公寓看了看，发现了一些东西。“

文件袋里是一张老照片：年轻的祁墨和妻子站在医院门口，妻子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一个日期——正是妻子去世的日子。

“这不可能...“祁墨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张照片只存在我们的家庭相册里。“

沈昭的表情异常严肃：“凶手在监视你，祁队。这不是随机的连环杀人案，这是...冲你来的。“

祁墨抬头看向窗外，月光被乌云遮蔽，整座城市陷入黑暗。他仿佛听见某个角落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的声音，像是玩偶师正在给他的作品上发条。

祁墨将照片翻来覆去检查了三遍。边缘的锯齿，右上角那道细微的折痕，甚至背面妻子不小心沾上的口红印——全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你确定这是从林妍公寓找到的？“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

沈昭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个证物袋：“夹在她的素描本里。还有这个。“

证物袋里是一片碎布，米色亚麻质地，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暴力撕扯下来的。布料上用红线绣着两个字母：QM。

祁墨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是他名字的缩写，二十岁生日时妻子送给他的手帕上的绣字。手帕和妻子一起消失在那个雨夜。

“技术科做了纤维分析，“沈昭的声音变得柔和，“布料上有微量的丙戊酸钠成分。“

抗癫痫药物。祁墨的妻子生前每天都要服用。

会议室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祁墨能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跳动的声音。

三年来，他几乎翻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却始终找不到妻子坠楼真相的蛛丝马迹。而现在，凶手正把线索一件件送到他面前，像在玩一场精心设计的寻宝游戏。

“祁队，“沈昭轻轻按住他微微发抖的手，“我们需要谈谈这个。“

她的手指温暖干燥，与祁墨冰冷的手形成鲜明对比。祁墨猛地抽回手，抓起外套：“去林妍的公寓。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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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妍的公寓位于美院附近一栋老式居民楼的顶层。推开门时，一股松节油和颜料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狭小的客厅兼工作室里，画架上的半成品肖像画还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状态——一个金发女孩的侧脸，眼睛部分只打了底稿。

“死者室友说，林妍最近接了个私人委托，“沈昭戴上手套，翻开工作台上的素描本，“给一个古董娃娃做修复。“

素描本最新一页上画着一个陶瓷娃娃的草图，圆脸，杏眼，穿着维多利亚风格的连衣裙。右下角标注着委托人的要求：“要笑得甜美些“。

祁墨的指尖悬在草图上方。这个娃娃的样貌，与他妻子收到的那个诡异礼物有七分相似。

“查到这个委托人的信息了吗？“

“只有一个电子邮箱。“沈昭翻开下一页，突然停住，“祁队，你看这个。“

这页画的是同一个娃娃，但嘴角被用红笔修改过，缝合的线条夸张地延伸到耳根。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他喜欢这样笑“。

祁墨的后颈汗毛倒竖。他快步走向卧室，猛地拉开衣柜门——里面整齐挂着几件衣服，最边上是一件米色亚麻连衣裙，右下摆被撕掉了一块。

“不是入室取的，“祁墨自言自语，“凶手早就来过。“

沈昭跟过来，目光扫过房间每个角落：“他在观察她，了解她的生活习惯，甚至...参与她的创作。“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药盒，沈昭拿起来检查：“丙戊酸钠，和林妍的尸检报告不符，她没患癫痫。“

祁墨接过药盒，里面的药片少了三粒。生产日期是两年前，恰好是妻子去世前的处方。

“他在复制。“祁墨的声音干涩，“复制我妻子的生活细节。“

沈昭正要回应，手机突然响起。她接听后，脸色变得凝重：“第四起。城东老教堂，受害者被摆在忏悔室里。“

祁墨看向窗外，夜色如墨。第一起案件间隔两周，第二起十天，第三起才过去不到48小时。凶手的加速比他预计的还要快。

“通知法医组直接过去，“他抓起车钥匙，“我们十分钟后到。“

沈昭快步跟上，在门口突然拉住他的手臂：“祁队，如果这真的是冲你来的...“

祁墨转头看她，月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在沈昭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的眼睛在暗处呈现出深邃的墨色，里面盛满祁墨读不懂的情绪。

“那就更要去。“祁墨轻轻挣开她的手，“这是他能给我的最近距离。“

下楼时，祁墨摸到外套口袋里有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陶瓷娃娃左手，断腕处还沾着新鲜的红颜料，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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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的彩绘玻璃在警车顶灯的照射下投射出诡谲的光影。祁墨跨过警戒线，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气。

忏悔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的场景让在场所有警员都僵在原地。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性跪在忏悔椅上，双手合十，头微微低垂，宛如虔诚祷告。如果不是她脖子上那道明显的勒痕和嘴角被红线缝合的诡异笑容，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身份确认了吗？“祁墨问，声音异常平静。

现场警员摇头：“没有身份证件，手机也不在身上。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四到六小时前。“

沈昭蹲下身，小心地检查死者的手：“指甲修剪过，涂了透明指甲油，和前三起一样。“她轻轻抬起死者的下巴，“嘴里有东西。“

祁墨戴上手套，从死者紧闭的唇间取出一小卷纸。展开后，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祁墨妻子抱着婴儿站在医院门口，笑得灿烂。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她本可以不死“。

祁墨的眼前一阵发黑。这张照片拍摄于女儿出生当天，当时只有他和妻子在场。

“祁队！“沈昭的惊呼将他拉回现实。她指着死者的耳后——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蓝色数字“4“，像是用特殊墨水写上去的。

法医老陈匆匆赶来，看到尸体后倒吸一口冷气：“上帝啊，这手法...“

“和前三个不一样。“祁墨打断他，“这个受害者年纪更大，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

沈昭仔细端详死者的面容：“她有点眼熟...等等！“她迅速翻出手机相册，调出一张照片对比，“是江雨晴，市医院儿科护士长，三年前...是你妻子的主治护士。“

祁墨如遭雷击。三年前那个雨夜，正是江雨晴打电话通知他妻子坠楼的消息。

老陈开始初步尸检，当他解开死者衣领时，一个东西掉了下来——珍珠白的纽扣，和前三起现场发现的一模一样。

“四个受害者，四个纽扣。“沈昭低声说，“他在凑齐什么？“

祁墨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忏悔室角落的地板上——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形状像一个扭曲的问号。三年前，他在妻子坠楼的天台边缘，也见过同样的痕迹。

“沈昭，“他突然说，“查一下我妻子当年收到的那个玩偶，是谁制作的。“

沈昭正要回应，她的手机突然响起警报声。她查看后脸色骤变：“技术科刚发来消息，林妍电脑里的委托邮件IP追踪到了...是来自市局内网。“

祁墨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凶手不仅在监视他，还就在他身边。就在这时，忏悔室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年轻警员慌张地跑进来：

“祁队，刚接到通知...你女儿学校的报警系统被触发了！“

祁墨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十分钟前收到的未知号码短信：

“爸爸，有个阿姨说要给你送礼物——“

后面附着一张照片：他十岁的女儿抱着一个金发陶瓷娃娃，娃娃的嘴角缝着红线，眼睛是两颗冰冷的蓝玻璃珠。

祁墨的指尖在方向盘上几乎要捏出裂痕。警笛刺破夜空，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沈昭紧抓着副驾驶的扶手，目光死死锁定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祁墨的女儿小雨，怀里抱着那个诡异的陶瓷娃娃，笑容天真无邪，却让人脊背发凉。

“学校那边怎么说？“祁墨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保安系统被远程切断十分钟，恢复后小雨就不见了。“沈昭快速滑动屏幕，“监控显示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带她离开了校园，小雨看起来...是自愿跟着走的。“

“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