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轮回镜中溯前尘
寒风裹挟星辉甘霖，冰原上的腐心藤在霜雪中簌簌颤动。翡翠藤蔓编织的摇篮内，婴孩额间的“墟”字道纹忽明忽暗，仿佛呼应着天穹裂缝中未散的魔气。文渊先生俯身轻触婴孩眉心，指尖刚触及肌肤，神识便如坠深渊——浩瀚星海中，无数碎片如流萤飘散，每一片都映着往昔的画面：鹰嘴崖风雪夜采药的少年、百劫塔中血染衣袍的剑修、蓬莱墟海上斩破苍穹的青芒……
“此子命魂三分属人，七分归天。”文渊先生收手长叹，袖中卦盘上的离火纹路突然崩裂。襁褓中的婴孩忽然睁眼，瞳孔深处流转着十二元辰的虚影。腐心藤感应到气息，在冰原上疯狂生长，藤蔓纠缠成巍峨宫殿，匾额“轮回殿”三字渗出暗红血珠，滴落冰面时竟凝成南宫澈的半张面孔。
南宫澈的残魂自殿门阴影中浮现，右半身的魔化鳞片已剥落殆尽，裸露的骨架上缠绕着发光的灵藤。他伸出森白指骨，嗓音沙哑如锈铁摩擦：“老头，把他交给我。”话音未落，婴孩突然放声啼哭。声波如利刃横扫，百里冰层应声碎裂，十二座魔冢废墟中升起血色曼陀罗，花蕊内的天魔胚胎发出尖啸，与婴孩的哭声交织成摄魂魔音。
翡翠宫殿内，往生池水泛起涟漪。婴孩被置于池中白玉台上，池面倒映出诡异景象：丑时更鼓一响，婴孩身躯便如春笋般抽长，转眼化作七岁稚童；待到东方既白，又缩回襁褓中的模样。文渊先生以朱砂在池畔刻录《周天星辰谱》，发现婴孩成长时的灵气波动竟与星陨之夜的陨星轨迹完全重合。
第一夜丑时，婴孩化作垂髫小儿，赤足奔出宫殿。腐心藤自动铺就青翠路径，引他至子鼠冢废墟。玄机子的时之沙从地缝中涌出，凝成罗盘虚影悬浮半空，沧桑声音带着蛊惑：“小主人，可想掌控时间？”孩童懵懂点头，鎏金沙粒钻入七窍，瞳孔霎时化作金色，抬手间竟将满地冰渣凝滞在半空。
第五夜，少年模样的“胡小凡”立于寅虎冢残骸。兵俑碎片自发重组，结成杀气冲天的千机阵。少年并指为剑，剑气竟与韩十七的血戮七式如出一辙。阵破时，他望着满地残骸轻叹：“这招‘以命换杀’，终究落了下乘。”冰原忽起狂风，一缕残魂自兵俑核心飘出，依稀是韩十七当年血战时的执念。
第九夜，青年推开通往轮回殿深处的青铜门。冰棺中祖师的魂魄忽然睁眼，棺盖上“情孽未消”四字寸寸龟裂。腐心藤从地底钻出，将青年与冰棺缠成巨茧。文渊先生循着打斗声赶到时，只见满地冰渣中嵌着半截染血的青霄剑碎片，剑柄上歪斜刻着的“凡”字已被血渍浸透。
为解婴孩异变，文渊先生携南宫澈残魂深入轮回殿。穿过因果回廊时，两侧壁画突然活了过来。凌虚子的天星剑域化作囚笼自困，肉身崩解成陨石带；冷凝霜的冰魄封魂术反噬己身，魂魄被永镇极北冰髓；韩十七的转世之躯正在凡间酒肆买醉，胸口的“凡”字血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南宫澈鳞片下的腐心藤突然暴起，将文渊先生拽离壁画：“这些画会吞魂！三百年前药尘子便是着了此道！”
命魂碑林中央，百丈主碑裂纹密布。南宫澈割开腕间腐心藤，以魔血为引激活碑文。血色字迹浮现惊天之秘：“轮回殿非人造，乃域外饲育场。三千载星陨，实为收割道种……”碑底小字如虫蚁蠕动，列出历代饲主名录：昆仑祖师以苍生为皿，药尘子借弟子为引，胡小凡融天魔为种。
文渊先生盘坐星轨阵中，神识沿《周天星辰谱》攀升至天外天。浩瀚虚空里，星辰大小的天魔本体正在沉睡，周身缠绕的锁链竟是各派灵脉所化。神识触碰锁链的刹那，浩渺之音震得他七窍渗血：“蝼蚁窥道，自寻死路！”
堕入天魔梦境时，十万小世界如气泡悬浮。每个气泡内皆有“胡小凡”在历劫：有的世界他端坐白骨王座，脚下血海翻涌；有的世界他化作天道傀儡，双目空洞镇守星穹；唯有一个气泡内，青溪村炊烟袅袅，胡氏正为归家的少年缝补破旧的棉袄。南宫澈残魂撕开梦境裂缝，腐心藤燃起黑焰：“老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让师兄看看真正的春天！”
中土大地，翡翠灵藤已蔓延至天玑峰。修士们起初奉藤蔓为圣物，取其汁液炼制“长生丹”。首阳城丹房内，天玑峰长老服下第七枚灵丹，背后突然钻出藤蔓触手，将身旁弟子绞成干尸。开阳峰灵兽园中，碧眼金雕口吐人言“饥饿……灵气……”，利爪撕开驯兽师的胸膛。凡间城池入夜后，百姓如提线木偶般在田间刻下血色阵图，冷凝霜破冰而出时，紫晶剑正劈开藤潮，却在阵图中心发现熟悉的字迹——
“此乃《万气真解》补篇，吾徒小凡亲撰。”
第九十九夜，青年自冰棺茧中挣脱，掌心多出一道漆黑烙印。祖师魂魄悬浮于侧，指尖轻点虚空：“情孽如藤，愈斩愈生。不如与我融合，共掌轮回。”翡翠宫殿轰然坍塌，婴孩在废墟中啼哭不止。文渊先生将青霄碎片刺入其胸口，暴喝一声：“溯！”
轮回镜轰然显现，镜中三千因果线交织如网。斩断祖师、湮灭天魔的结局里，地脉枯竭，凡人国度在永夜中冻成冰雕；融合魔种、执掌轮回的幻象中，苍生如傀儡跪拜高台；第三条路上，青年抓住南宫澈残魂，腐心藤自脚下绽放成莲：“师兄，借你心头血一用。”
青年手持重塑的青霄剑跃入虚空裂缝，剑身铭文已改作“问道守心”。南宫澈残魂燃尽最后魔气，化作血色长桥横跨星海：“此桥名‘忘尘’，走过便再无回头路。”天魔本体睁开万目，星辰锁链绞杀而来时，青年轻笑挥剑：“你可知十绝剑阵最后一式？”
光阴长河掀起巨浪，十道身影踏波而出——垂髫小儿御时之沙冻结星辰，血衣韩十七撕碎锁链，青年结印引动轮回殿自爆。灵气洪流倒灌天外天时，南宫澈的残音随风消散：“师兄，春天的青溪村……替我看看……”
此界三月无星，众生只见天穹赤红如血。直到某一日甘霖再降，枯萎的翡翠灵藤开出无色花。文渊先生抱着婴孩立于废墟，见他额间“墟”字已散，掌心却多出一道青霄剑纹。
北海极渊深处，新生的腐心藤温柔缠绕冰棺。棺内青年面容安详，身旁断剑插在冰层中，剑柄刻着两行小字：
“百年问道，终知剑锋当向天。
一世轮回，方晓人间最值怜。”
冰原尽头，一双猩红竖瞳在黑暗中缓缓睁开。被碾碎的天魔残骸中，一粒微不可察的胚胎正在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