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药田诡影
疫区的破庙飘着细雨,二十七个病人蜷缩在稻草上,咳嗽声像漏风的风箱。林晚蹲在最里侧的竹筐前,看着筐底蠕动的灰鼠——它们的爪子上缠着染血的布条,布条上绣着半朵牡丹。
“这些老鼠是从哪儿捕的?”她扯下手套,指尖划过鼠腹的癞疮,腐臭味混着雨水的腥甜钻进鼻腔。抬担架的汉子哆嗦着指向庙后竹林:“后山有片荒地,遍地都是这种瘸腿老鼠,咬了人就跑……”
话音未落,竹帘突然被掀开,一股冷风卷着硫磺味扑进来。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指着林晚的腰间尖叫:“她、她带着药王菩萨的信物!老鼠就是菩萨派来的!”
病人纷纷磕头,泥地溅起水花。林晚按住腰间的牡丹锦囊,忽然注意到妇人襟口露出的玉坠——半片残破的银杏叶,和她在母妃房里见过的侍女信物一模一样。
“大家别怕,这是驱邪的护身符。”她解下锦囊举过头顶,金丝绣的牡丹在天光下泛着微光,“药王菩萨派我来救你们,只要喝了这药汤,老鼠就不敢靠近。”说着示意丫鬟分发熬好的黄连水,目光却落在庙墙裂缝里露出的半截竹简上。
待众人喝完药睡去,林晚捡起那截竹简,借着松明火把辨认:“庚子年,疫起青岚,谷中弟子以银杏叶为记,广施‘败毒散’……”字迹到此处被火烧断,右下角画着个歪斜的药田图标,中央是棵五瓣叶片的植物——正是她在母妃药箱里见过的止血草。
“姑娘,后山的荒地……”抬担架的汉子突然凑近,嗓音沙哑,“三年前还是片药田,后来不知为何全枯死了,只有西南角的野菊开得疯魔……”他猛地抓住林晚的手腕,掌心老茧下竟纹着半朵牡丹,“您真的是药王谷的人吧?我婆娘就是谷里的洗药婢,二十年前逃出来的……”
话音戛然而止,汉子瞳孔骤缩,鲜血从嘴角涌出。林晚惊觉他后颈插着支淬毒银针,刚要喊人,竹帘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吹灭火把,贴着潮湿的墙壁挪动,听见有人用苗语低声咒骂:“药王谷的余孽都该死……”
千钧一发之际,庙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一道白影掠过,银针落地的脆响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哼。林晚摸出腰间的钢笔——此刻笔尖已被磨成小刀,她划亮火折子,看见个十四五岁的哑女正用竹筷抵住刺客的咽喉,少女袖口绣着的五瓣叶草,与竹简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你是……药王谷的弟子?”林晚扯下裙摆给汉子止血,却发现他脉搏已停。哑女点头,从怀里掏出半块烧黑的木牌,上面“药王谷”三个字只剩“王谷”二字清晰。她突然抓住林晚的手,在掌心画了个圈,又比出三株草药的手势。
“三株?”林晚皱眉,“是说药王谷有三株救命的圣药?”哑女急得直跺脚,忽然指向庙外,又反复比划老鼠和药田的手势。电光火石间,林晚想起现代所学的流行病学——老鼠身上的跳蚤是鼠疫传播的关键,而药王谷的药田,很可能藏着抑制跳蚤的植物。
“带我去药田。”她扯下绣着牡丹的锦囊塞给哑女,“天亮前必须找到能驱鼠蚤的草药。”
两人在泥泞的山路上狂奔,黎明前的雾气里,成片的野菊在风中摇晃,宛如白色的坟头幡。哑女突然停步,指着前方焦黑的土地——尽管草木枯死,仍能看出田垄呈八卦状排列,中央地块残留着几株五瓣叶草,根部缠着褪色的红绳。
“是鱼腥草!”林晚蹲下细看,叶片间藏着细小的橙色跳蚤,一碰就纷纷跳开。她想起《千金方》残卷里的记载:“疫鼠所过,以鱼腥草熏之,蚤虫自毙。”立刻让哑女采摘全草,又发现田边野菊下埋着个陶罐,里面装着晒干的银杏叶——正是母妃玉坠的形状。
“原来二十年前,圣女早就留了后手。”她捏着银杏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山脚下,萧承煜的青岚卫正在驱散搜山的官兵,为首者腰佩五爪金龙纹的玉牌——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
“他们在找药王谷的残卷。”哑女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原来她并非天生聋哑,“当年谷主把残卷分成三部分,藏在青岚山的药田里,每处都用鼠疫杆菌做守护……”
林晚猛地抬头:“鼠疫杆菌?你们故意在药田养染病的老鼠?”
哑女苦笑:“太医院的人想夺残卷,谷主只能用最毒的疠气做屏障。但三年前,有人偷偷放火烧了药田,还把带菌的老鼠赶到城里——”她指向东南方,“现在疫区的水井里,怕是已经有了杆菌。”
晨雾中,萧承煜的身影跃上田埂,看见林晚手中的银杏叶和鱼腥草,眼神骤变:“刚才在城南水井里,发现了浸过八角莲的死鼠。太子派来的人,说是要‘替天行道’,剿灭药王谷余孽。”他按住剑柄,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的牡丹纹,“但本世子收到密报,二十年前灭药王谷的密旨,盖的是太子印玺。”
林晚忽然想起母妃说的“小师妹”,结合哑女的话,突然顿悟:“当年圣女逃出王府后,把残卷藏在青岚山,太子怕她用医术动摇民心,所以血洗药王谷,还故意在药田散播鼠疫,嫁祸给疠气作祟。现在疫病复发,他是想故技重施,顺便除掉你我!”
萧承煜的指尖掐入掌心:“母妃当年为掩护圣女,故意装病引开追兵,却被太子的人灌了三年的附子汤,生生把血瘀证拖成了心疾。”他忽然握住林晚的手,温度透过潮湿的衣袖传来,“现在太子党羽遍布太医院,他们下一步,怕是要对母妃——”
话未说完,山脚下传来巨响。青岚卫的探马疾驰而来,扯着嗓子禀报:“世子!静心居遭人纵火,王妃她……她被劫走了!”
林晚手中的鱼腥草散落泥地,哑女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药田深处的岩洞跑去:“残卷的第三部分藏在药王像里,只有牡丹圣女才能开启——”
岩洞深处,一座风化的石像矗立中央,菩萨手中的牡丹花瓣残缺不全。林晚将自己的牡丹锦囊按在石像心口,石缝中突然弹出个暗格,露出半卷焦黑的绢帛,上面用朱砂画着:“疫症之源,在东宫冷泉……”
绢帛落地的瞬间,洞外传来箭矢破空声。萧承煜反手挥剑挡开三支弩箭,拽着林晚往暗河方向跑:“太子要的是残卷和你的命,母妃暂时不会有事。”他忽然低头,发现她掌心被弩箭划伤,“当年圣女被追时,也是这样血流不止——”
“别说了!”林晚扯下裙摆缠住伤口,“哑女说残卷分三部分,银杏叶、鱼腥草,还有这个——”她举起从石像暗格拿到的青铜药匙,匙柄刻着半朵牡丹,“应该能打开东宫冷泉的密道,那里藏着真正的疫病源头。”
暗河的水冰冷刺骨,远处传来官兵的呼喝。萧承煜忽然停步,从怀里掏出枚刻着青岚王府纹章的玉佩塞进她手里:“若我被擒,带着哑女去西市找‘回春堂’的周先生,他是药王谷最后的弟子。”他的拇指擦过她唇畔的泥渍,红痣在阴影里跳动,“记住,你是药王谷的圣女,大楚的百姓需要你这样的医者,比需要我这个世子更甚。”
水流冲击着岩石,林晚忽然想起现代急诊室的走廊,那里挂着的古画终于在她脑海中清晰——画中圣女站在药田中央,手中捧着的,正是她胸前的牡丹锦囊。而画的右下角,隐约可见“青岚萧氏”的落款,竟与萧承煜的玉佩纹章一模一样。
“原来,二十年前的相遇,不是偶然。”她攥紧药匙,任血水混着河水滴落,“我们要一起活着出去,萧承煜。药王谷的圣女,需要青岚世子的剑,就像大楚的百姓,需要我们的医与药。”
洞外的火把光映红水面,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承煜忽然轻笑,指尖勾起她湿黏的鬓发:“好,那就一起活着出去,去揭开东宫的秘密。等这场疫病结束,本世子带你去看母妃当年种的药田——那里的牡丹,开得比任何地方都盛。”
水流在岩缝中奔涌,载着两个交叠的身影向黑暗深处而去。石墙上,药王菩萨的残像俯视着这一切,手中残缺的牡丹,仿佛在等待最后一片花瓣的归位。而在千里之外的东宫,太子把玩着从静心居抢到的牡丹锦囊,嘴角勾起冷笑——他知道,当年没斩草除根的错误,这次绝不会再犯。
药匙在掌心发烫,林晚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光亮,忽然明白,自己穿越而来的使命,从来都不只是治病救人。当医学成为权力的棋子,当慈悲被阴谋践踏,她必须握紧手中的药与剑,让穿越时空的医者仁心,在这乱世之中,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