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个王八蛋
“龙椅上那位没给你圣旨，至少没有明旨，最多是口谕。”
离了燕京兵部，应无忧与高且归一上马车便听后者如此开口。
应无忧笑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高也。不妨实话告诉你，这天子九宝严格来说算是我讹来的。”
应无忧没说具体怎么“讹”，但以高且归对两人的了解却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说到底，这事放眼当今朝堂，只有应无忧这位仇家遍布，一点儿不怕得罪人的能干。所以，这事儿得是那位求着应无忧。而以应无忧得寸进尺的性格，别说这能有实际用处的天子九宝了。就算应无忧“讹”那位磕两个响头，他都不意外。当然，那位肯不肯磕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所以，这摊丁入亩成了，那人便会以矫诏的名义杀你。若不成，你就会被推出来平息众怒……”
自打重逢后，高且归第一次跟应无忧说话时没了嘲讽的意图，那原本总是蔑视的目光亦有了些许不同。
“你关心我？”
应无忧眉头一挑，满脸笑眯眯的模样，看上去很高兴。
但高且归却再次冷下脸来，道：“你岔开话题的手段比以前可生硬不少。”
“好吧，我跟那废物之间不是交情，而是交易。”
应无忧可谓语出惊人，可高且归却不怎么在意。其实，他之所以没有采用跟应无忧一样的词汇，并不是说那位陛下在他心中有什么位置，仅仅是因为他个人素质高于某人而已。
“什么交易？”
高且归微微皱起眉头，说出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
应无忧却是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可说，不可说。”
这一次，高且归反而没有像先前那般给应无忧摆脸色，毕竟在他看来，应无忧如此对答总好过谎话张口就来。
“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但你找我来，到底是要我帮你办什么事情总该告诉我吧？”
听了高且归的追问，应无忧难得满面严肃的道：“帮我找个人。是个孩子，体貌不知道，男女也不清楚，只知道今年应该是八岁了，不过这孩子被谎称七岁或者九岁之类的也非常有可能。”
高且归顿时眼睛一眯，冷冷的道：“你耍我？”
应无忧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耍你，是锦衣卫查了八年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你果然是在耍我！”
话罢，高且归抬手去撩车帘，打算直接起身离开。
“那是卓姐的孩子。”
一句话间，高且归身形立顿。良久之后，高且归有些愤愤的甩开车帘，重新坐回马车里。
他不理睬应无忧，只是闭目沉思。
良久以后，直到马车到了镇守府前停下，高且归才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道：“所以说，当年卓姐被逼死的时候，是怀了身孕的？”
这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应无忧却知道，高且归应当是已经推断出了事情的大致始末。所以，他直接回了一个字。
“是。”
就这么一个字，让高且归怒气勃发，一掌拍碎了他和应无忧之间的短茶几，嘴里更是直接骂道：“那王八蛋是人么？”
就算这马车是特制的，也禁不住高且归这一掌的余波。
应无忧连忙抬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车身，压低声音，道：“这马车现在这幅样子不一定能隔绝内外的声音了，你说话轻声些。”
瞬间，高且归再次成了重逢时的模样，轻蔑的嘲讽着应无忧，道：“怎么？没人听见你才敢叫他一声‘废物’么？”
应无忧却是摇了摇头，道：“你以为那废物守得住秘密？你信不信，你我绝对不是第一个准备动手的人。”
应无忧的话有些没头没尾，但高且归却听得明白。所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跟着压低声音，道：“你到底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出来，说完之后我立即动身。”
“卓姐死的那天，她大哥，时任锦衣卫指挥使佥事的卓子峰也失踪了，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消息。另外，也是那一天，登东帮的帮主和他的小妾被杀死在自家。所以，我只能推断，是卓子峰利用了登东帮可以提前出城的夜香车带着孩子逃出了城。”
高且归对应无忧的判断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随即接过话头，道：“以老卓的能耐和锦衣卫指挥使佥事的位置，用锦衣卫的手段去查他，查不出什么也不算意料之外……”
接着，高且归一边用右手的拇指揉搓着小指的第一个骨节思考着，一边继续开口道：“他这个人胆大心细，手段也常常出人意料。以他乔装也很难瞒过有心之人八年之久。但他也不会离金陵太远，因为没了锦衣卫的支持，如果离金陵太远，他获取方方面面的消息时必然存在滞后性和错误性，这不利于他带着孩子隐匿。嗯……”
高且归又沉思片刻后，道：“还有一点，他不会随便找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他……舍不得让那孩子吃太多苦的。”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离金陵不算太远，且消息灵通，繁荣富足。”
应无忧如此总结着，而高且归则望着他，轻叹一声，道：“燕京，就是最符合这个条件的地方，所以你才来这里，成了燕京镇守太监。”
“不错。”应无忧坦然承认，然后继续开口道：“不过，这也是我能力的极限了。燕京是一座有着百余万人口的大邑，但锦衣卫的手段又对付不了卓子峰。于我而言，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你不一样，你自打八年前使银子离宫之后，便用‘花常在’这个身份在这燕京经营起了不俗的江湖势力。虽然我不太看得起这些所谓的‘江湖豪杰’，但我也不否认这群人的手段千奇百怪，甚至某些人的确有些本事。所以，我才在这逼不得已之下来找你。其实，我是不怎么忍心来打扰你的。”
高且归嗤笑一声，道：“你最后一句话说着不亏良心么？”
应无忧笑了笑，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良心不算多。反正于我而言，虱子多了不痒，良心债多了不愁。”
“不要脸啊……”高且归感慨一声，随即道：“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见自己目的达到，应无忧心情不错，所以他直接回了个“好”字。
“想当年，那王八蛋怀疑卓姐与旁人有染，逼死了卓姐。现如今，他怎么不怀疑卓姐的孩子是与旁人珠胎暗结。”
听了高且归的问题，应无忧眨了眨眼，似笑非笑的道：“因为他不在乎了，或者说来不及在乎了。”
高且归恍然大悟，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他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