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燃鳞鉴

子时的梆子声碾过皇城时，钦天监的观星台炸开了第七颗铜铸浑天仪。萧景翊后颈的锁龙钉正在渗血，金红色的液体顺着脊柱沟淌入衣袍，在玄色缎面上晕出北斗七星的形状。他隔着铁栅望向高悬的血月，突然记起这是被囚禁的第四十九个昼夜——恰合北斗注死之数。

“殿下该用丹砂了。“

江怀沙佝偻的身影贴着墙根游来，青白瞳仁在黑暗中泛着冷光。这个全盲的老监正左手端着鎏金蟾蜍砚，右手食指诡异地反向弯曲，正蘸着萧景翊的龙血在青铜晷上描摹。当第三滴血坠入砚台，蟾蜍的赤铜眼珠突然转动，吐出团裹着符咒的朱砂。

“《燃鳞鉴》最后一篇...“老监正开裂的指甲刮过晷面星图，在萧景翊腕间割出新的伤口，“需取离宫位的龙心血。“

萧景翊沉默地注视着这个伺候萧氏三代帝王的术士。血珠顺着晷面的二十八宿纹路蜿蜒，竟在虚空中凝成微型星云。当紫微垣的位置亮起妖异的青芒，他突然暴起扣住江怀沙的咽喉：“北斗第七星摇光移位，监正大人看不见吗？“

老监正松弛的眼皮猛然掀起，露出爬满蛊虫的眼窝：“看见的未必是真，比如...“他干枯的指尖突然插入自己左胸，扯出半片青铜材质的肺叶，“...比如老朽这副身子，三百年前就该烂在皇陵了。“

萧景翊踉跄后退撞上铁栅，青铜晷在震荡中迸裂。飞溅的碎片割开他脸颊，却渗出带着檀香的金血——这是真龙血脉即将觉醒的征兆。江怀沙用肺叶蘸取溅落的金血，在崩塌的浑天仪上画出扭曲的图腾：“当年先帝将您托付给老朽时，可没说这血脉会提前三年...“

惊雷般的轰鸣打断话语，观星台穹顶被狐火整个掀飞。十二道玄铁锁链破空而来，将萧景翊呈大字型悬吊在半空。女帝的步辇浮现在血月中央，九条狐尾在身后舒展如孔雀开屏。

“好弟弟果然没让朕失望。“她抬手虚握，萧景翊的锁骨应声碎裂，“这四十九日的龙血浇灌，终于让燃鳞鉴显形了。“

剧痛中萧景翊看清了浑天仪上的完整星图——那根本不是占星图谱，而是用他鲜血绘制的青丘狐族圣徽。江怀沙此刻跪在女帝脚边，盲杖里抽出柄刻满人脸的匕首：“陛下，老奴已按吩咐喂了他七颗化龙丹。“

“做得好。“女帝的狐尾卷起匕首，突然刺入萧景翊丹田，“可惜先帝到死都不明白，真龙血脉遇到青丘妖丹，只会催生出...“

萧景翊的嘶吼震碎了残余的穹顶。他看见自己的血液在月光下汽化，凝结成片片燃烧的龙鳞。当第一片火鳞触及江怀沙的盲眼，老监正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爬满蛊虫的眼窝里，竟钻出条双头碧玉蜈蚣！

“三百年前的白登山之约...“江怀沙的皮肤寸寸剥落，露出青铜铸造的骨骼，“陛下答应过...啊！！！“

女帝的狐火瞬间吞没老监正，却在灰烬中抓出枚刻着先帝玺印的玉简。萧景翊在灼痛中辨认出那是父皇的笔迹：「若翊儿血脉苏醒，可持此简入玄天监地宫...」

“蠢货。“女帝捏碎玉简，任由残片化作流光遁入地底，“真当朕不知你在龙髓里藏了后手？“她突然扯动锁链，将萧景翊拽到面前，“不过还要多谢你，没有这四十九日的煎熬，燃鳞鉴怎会吸够怨气？“

萧景翊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滴落青铜晷的血液，此刻正在虚空中重组成血色星图。每一颗星辰都是张扭曲的人脸，赫然是历任被锁龙钉封印的萧氏皇子！

“你以为锁龙钉是为了压制真龙血脉？“女帝的护甲划过他胸口的逆鳞，“它们真正的作用，是把三百个容器的怨气炼成钥匙...“

当第三百张人脸在星图中睁眼，整个钦天监地基开始崩塌。萧景翊感觉锁龙钉正将某种古老存在注入骨髓，右臂不受控制地凌空勾画。真龙血自动凝成判官笔，在狐火中写出青丘狐族的赦令——那正是打开妖界核心的梵天咒！

“住手！“萧景翊咬断舌尖喷出血箭，却见女帝含笑张开双臂。血咒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吸收了他的真龙髓，在虚空中凝成巨大的青铜门扉。门缝中泄出的妖气瞬间腐蚀了半个皇城，守夜的禁军化作白骨时，铠甲里的蛊虫还在啃食血肉。

江怀沙残留的半片肺叶突然飞入门缝，整个妖界开始剧烈震荡。萧景翊在眩晕中看见骇人景象——青铜门内悬浮着三百口水晶棺，每具棺椁都躺着与他容貌相同的少年，心口插着不同制式的锁龙钉！

“从永初三年到景和十八年...“女帝的狐尾缠上他脖颈，温柔如长姐哄睡幼弟，“朕每隔十年就造个新容器，可惜他们都撑不过燃鳞鉴的试炼...“她指尖抚过萧景翊新生的龙角，“直到你吞下那颗化妖丹。“

萧景翊的龙爪突然穿透女帝胸膛，却在触及心脏时被妖火灼伤。那跳动的器官上缠满血色丝线，另一端竟连接着所有水晶棺里的尸体！

“感觉到了吗？“女帝握着他的手捏碎心脏，“这是三百个你共同的心跳...“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三百口水晶棺同时开启。萧景翊的识海被强行撕裂成碎片，每个残片都承载着不同容器的记忆。当第三百段记忆涌入——那个雪夜被钉死在祭坛上的五岁皇子——他终于发出崩溃的龙啸。

女帝在狂笑中现出九尾真身，妖界大门彻底洞开。萧景翊坠向深渊时，最后看见的是江怀沙的青铜残骸拼成星图，在天幕上闪烁出父皇的遗诏：

「诛妖者...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