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想绝后就直说’
吕卞是携着气恼回家的。
连差服都还未曾换下，他就一巴掌拍到桌上，将桌上堪堪摆好的碗碟拍地一跳。
同时落到桌上的，还有张叠得极规整的角符。
“怎地了？”
吕罗氏端着盆碗刚好进屋，便看到了吕卞那一脸气恼。
“还能怎地？”
“还不是丁家那两兄弟？也不知是吃了那小道士灌的什么迷魂药！”
“小道士？”吕罗氏很快反应过来，她笑着再问：“是你昨天提过的那位小道长吧？他又怎么得罪你了？”
“当家的，不是我说，那位小道长也未做过什么坑害咱家的事情，你干嘛要揪着人家不放呢？”
“假的！他是假的！”吕卞拍拍桌面，含着一口怒气强调：“连朝廷颁下的度牒都没有，那就是一个假道士！”
“再说了，你又怎知他没坑害过咱家？”
他伸手指着桌上那角符：“看到没？一两银子！”
吕卞完全略去了这符是丁辉‘代’他买下的这件事情，进而将给他强卖角符一事尽数算到齐万年的头上。
许是先入为主，本来也并非如此恶劣一事，但吕卞却无意识地在脑海中忽略了某一部分，又将某些部分放大了许多。
最后他口中说出的结果，自是变了味道。
听到‘一两银子’，吕罗氏也忍不住轻‘嘶’了声。
虽说因为吕卞差役班头这身份，吕家在整个嘉善镇中都算得上是极殷实的。
但毕竟也只是差役，再殷实也必然有限。
一两银子，于丁家众人而言，是一部分家业，于吕家而言，虽无那般严重，但随随便便就支出一两，也可算割肉了。
吕罗氏小心翼翼上前，又小心翼翼地从桌上捻起角符，捧在手心里看着。
“就这么大点东西？一两银子？”
“可不就是！”吕卞依旧气恼：“这假道士！当真可恶至极！”
“当家的，那小道长打你身上抢银子了？”
“那倒没有。”吕卞抬手一指那被吕罗氏捧在掌心的小小角符，怒冲冲道：“但一张什么庇宅符，有用无用都不知道，然后就收我一两银子。”
“如此跟抢有何区别！”
吕罗氏捧着角符白他一眼，懂了，是你情我愿的。
“当家的，那位小道长可有说这庇宅符要怎么用吗？”
“没有。”吕卞声音闷闷，有种被人误解的郁闷。
虽说钱确是他自愿掏给丁楷的，但这符，确也真是被强买下来的。
至于被谁强买……眼下却不好说了。
吕罗氏又捧着角符看了一阵，嘴里念念：“庇宅、庇宅……既然是庇佑家宅的，那想必应该要放到门口去才行。”
误打误撞间，她猜到了庇宅符的最佳藏符之地。
“放什么放！你平时少求符了？那些玩意儿可有一个有用的？”
“最后不都当垃圾清扫出去了？”
“那可不好说。”吕罗氏反驳道：“咱家平平安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许是我以往求来的符在暗中保佑呢？”
“你看看别家做差役，尤其是东明县的，哪家不是隔几年便要出点或大或小的事。”
“咱家呢？”
“那是咱家将乡邻维护得好！”吕卞扯着嗓子喊叫，一点都不信玄：“平日有事，哪个乡邻不伸手帮咱家一把？”
“帮来帮去的，可不就平安了？”
“你就死犟！”吕罗氏斥他一句，而后就转身去家门口放那角符。
“娘，我回来了！”
吕罗氏刚冲着藏好符箓的角落祈祷两句家宅平安的话，门外一道颇具精神的声音就先人而到。
随后便有只差不多十二三岁的泥猴匆匆冲入门内，又将随身挎带的布包塞进吕罗氏的手中。
“娘，你今晚烧了啥饭？饿死我了都……”
吕罗氏温柔地替少年整理起头上被跑散乱的发丝：“娘炖了大块的肉，还蒸了些苜蓿菜。”
“你这样要是被你爹看到，他又该训你了。”
“我爹就那样！娘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不训我的了？”
少年急不可耐地挪动步子，从吕罗氏手上挣脱，又赶忙冲入屋内。
看清楚桌上摆好的那一盆蒸苜蓿时，他眼睛都亮了。
野菜初春最佳，又鲜美又嫩，只需要拌上面粉蒸熟，便已经是肉不换了。
当然并不是入夏之后野菜就不好吃了，只是对比初春时节，各种野菜明显会老上许多，若想畅快吃一顿，那就要择去老茎老叶，极废力气，划不来做。
“娘你真好！”少年也不顾吕卞那瞬间板正的脸，抄起一旁的碗就狠狠将之填满，又在如小山般的蒸菜上夹两块肉，这才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吕琛！食而有形，坐而有态！你在夫子那里学到的东西被狗……”
吕卞极为生气。
但不等他继续训斥，吕琛便停下手中筷子，匆匆咀嚼两下，将那满满一口蒸菜硬生生从嗓子眼里吞下：“爹，我在东明县里都听说了。”
“说是咱家镇上死了好多好多人。”
“你是管这个的，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闻言，吕卞眉头便紧紧蹙成了团：“这是你该问的事？吃你的饭！”
“我也不想啊……”吕琛边往嘴里刨食边开口说着：“可东明县里都已经传遍了，说是什么的都有。”
“有说寻仇的，有说拿人练功的，还有……”
他一连数了好些，直到吕卞脸色已经难看到某种程度了后，他才话锋一转：“为此，我还跟李小胖约好了，他说要来咱家住几天，看看究竟。”
“什么？！”吕卞双眼瞪大，被惊地猛然站起：“李县令家的独子要来？”
“不止，还有萧山、柳勐，我们都不信东明县的谣传，于是便约好了这次休沐来咱家镇上一探究竟。”
“简直……胡闹啊！”
吕卞双眼失神，双腿失力，一屁股坐回凳子之上。
牛家五口的命案尚未查清，那犯下如此凶案的贼人也未曾归案，甚至说不得其尚在镇上。
万一那贼人……
吕卞打了个冷颤，不行！绝对不能让那些孩子来！
他一把拎起吕琛：“快，滚回东明县去，告诉你那些同窗，都不准来咱家镇上！”
“……”
吕琛嚼嚼嘴中蒸菜：“爹，你是说让我连夜走三十里路回东明县？”
他一脸‘你想绝后就直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