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地貌学”中的时间意识与历史哲学观
正如苏珊·桑塔格所说:“本雅明经常触及的主题是如何把世界空间化。”[8]在本雅明看来,在时间的通道里,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对人的压抑。而空间则意味着对人的发现,并非时间通道中直线式的路线,空间是开阔多维的,充满无数的可能性。
本雅明并非认为时间与空间之中有一个一定是高于另一个的。而是他认为时间能在空间中得到更完整的还原。本雅明认为文学作品起源于一个确定的时间点,有一个“历史”,并且试图将真正持久的东西(它们的真理内容)从反复无常的、偶然的历史主义视域——在这个时代尤其受到学术界的青睐——中拯救出来,保存在自身中。本雅明从时间出发,后又落回空间之中,在空间中实现了时间的还原。
本雅明的“巴黎地貌学”体现了他关于时间和空间的独特理解。而时间意识又是本雅明历史哲学的核心。历史唯物主义给本雅明的启示并不是其所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更多的是在方法论上的启发。本雅明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上看到了重现真正历史的可能性——它能在阶级斗争中看到“它们在这种斗争中表现为勇气、幽默、狡诈和坚韧”,“它们有一种追溯力量,能不断把统治者的每一场胜利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置于疑问之中”[9]。在本雅明看来,社会历史的发展并不是建立在过去—现在—将来的线性进化链条上。我们所熟知的连续的、线性的社会历史是统治者所构造的,如果我们要发现真正的历史,就必须打断这个线性进化的进程。“历史是一个结构的主体,但这个结构并不存在于雷同、空泛的时间中,而是坐落在被此时此刻的存在所充满的时间里。”[10]本雅明把过去、现在和未来从空洞的形式转变为人类本真生存的“当下”,意义就蕴含在“当下”存在的每一点上。“历史唯物主义者不能没有这个‘当下’的概念。这个‘当下’不是一个过渡阶段。在这个‘当下’里,时间是静止而停顿的。”[11]本雅明反复强调,过去并不是绝对的完成,虽然它们已经成为记忆的碎片和废墟,但正是在它们零散的模样中蕴含救赎的希望。批评家就是要发现这每一块碎片上的在打断线性历史进程的时刻闪现的救赎之光,这个时刻也就是弥赛亚时间—历史救赎意象。而如何将处于“当下”的世界空间化便是本雅明的主题,只有在空间中的人类体验才可以被还原,才可以找回被遗弃的真正人类经验的片断。“历史主义给予过去一个‘永恒’的意象;而历史唯物主义则为这个过去提供了独特的体验。”[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