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蜕皮时辰

我拔出插在阵眼上的罗刹钗时，整间石室突然活了过来。墙上的符纸簌簌抖动，那些朱砂写的生辰八字像蜈蚣般爬向中央，在我脚下聚合成巨大的往生晷。晷针阴影扫过脚踝的瞬间，后腰尚未愈合的伤口突然开始结出玉质蛛网。

“这是往生晷。“瑶池残魂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触碰晷针能看见...“

指尖已下意识抚上青铜晷针。剧痛从太阳穴炸开，我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不，是瑶池仙子正在雷劫中解体。她的心脏化作金光坠入凡尘，其余脏器被九道天雷劈成血雨，浇灌在清虚宗地脉深处。

画面突然扭曲。身着掌门服饰的玉虚子从血雨中走出，他怀中抱着个啼哭的婴孩，那孩子胸口的胎记正是守宫砂最初的形态。更可怕的是，婴儿的脐带另一端连着具青面獠牙的尸骸，分明是现在玉虚子的本体。

“时辰到了。“

玉蜘蛛突然爬上肩头，它的八只单眼同时映出往生晷投影。我这才发现石室根本没有墙壁，所谓的符纸都是悬浮在虚空的血肉碎片。晷盘阴影指向“蜕皮“刻度时，玉蜘蛛突然暴起咬住我的喉管。

没有疼痛，只有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视野开始分裂，左眼看见石室真容——这是由无数脏器拼凑的肉腔室，地面在随着心跳收缩；右眼仍停留在幻觉里，正目睹玉虚子将某种虫卵植入婴儿脊柱。

“别动。“瑶池残魂按住我抽搐的右手，“它在帮你剥离被污染的皮囊。“

皮肤传来撕裂声，我看见自己的躯壳像蛇蜕般脱落。新生的肌理下流动着金青色光晕，那些被置换的脏器表面浮现出封印咒文。最诡异的是心脏部位，七张人皮正在蛛丝缠绕下重组成莲花形状。

旧皮囊突然直立而起。它腹部裂开血盆大口，喷出腥臭的黑雾：“你以为摆脱得了我？每个呼吸都在吞噬你的...“

玉蜘蛛吐出莹白蛛丝裹住皮囊，我趁机挥动罗钗刺穿其眉心。旧皮炸成血雾的刹那，往生晷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晷盘上浮现出三百个正在倒数的血色符文。

“三十六个时辰。“瑶池残魂的语调前所未有的凝重，“往生晷每转动一格，玉虚子就能多融合一成瑶池仙体。“

肉腔室突然剧烈痉挛。西侧肉壁撕开裂缝，跌进来个浑身是血的少女。当她抬头时，我险些捏碎罗钗——这张与我七分相似的脸上，布满了正在渗血的守宫砂。

“第八个容器？“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露出脖颈处跳动的咒印，“我是第二十一代，叫我阿箩。“

她扯开衣襟，胸腔内跳动的赫然是缠绕着怨魂的妖丹：“玉虚子每百年遭遇反噬时，就会启用旧容器当替死鬼。“她说着突然咳出符纸灰烬，“但这次不同...他在同时炼制九具...“

肉腔室顶部突然睁开巨大的复眼。阿箩猛地将我扑倒，她后背衣料被腐蚀的瞬间，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镇魂钉。玉蜘蛛突然跃向复眼，喷出的金血蛛网将瞳孔灼烧出黑洞。

“往生晷是陷阱！“阿箩的皮肤开始龟裂，“它在加速玉虚子的...“

整座肉腔室开始分泌消化液。阿箩的妖丹突然爆开，无数怨魂衔着血符组成逃生通道。在跃入通道的瞬间，我看见她最后的唇语：“找齐九盏魂灯...“

时空扭曲的眩晕感持续了整整一炷香。当我摔在松软的腐殖土上时，玉蜘蛛正在啃食自己褪下的甲壳。新生的躯体泛着琉璃光泽，八条腿分别烙印着不同卦象。

“这里是...“我拨开眼前的藤蔓，呼吸突然停滞。

三百具水晶棺悬浮在参天古树间，每具棺椁都连着婴儿手臂粗的血管。树干表面布满跳动的经脉，树冠处盛开的血色花朵中，沉睡着与我一模一样的少女们。

玉蜘蛛突然射出卦象蛛丝。乾卦丝线牵引着我来到第七具水晶棺前，棺中少女双手交叠于心口，掌心里攥着片瑶池仙裙的残片。当我的影子投在棺盖上时，她陡然睁开没有瞳仁的眼睛。

“小心身后！“

警告来得太迟。冰凉的手掌贴上后颈，玉虚子带着檀香的呼吸拂过耳畔：“好徒儿，为师等你很久了。“

我旋身挥出的罗钗被他的两指夹住。此刻的玉虚子恢复仙风道骨的模样，但树冠投下的影子暴露了真相——那团由银链构成的肉瘤本体，正在贪婪地吸食古树的养分。

“你以为往生晷是逃生通道？“他轻笑着捏碎罗钗，“那不过是回收容器的引魂幡。“

古树根系破土而出，将我缠成茧蛹。玉虚子剖开我的胸腔时，他指尖凝聚的咒文正在剥离心脏外层的人皮：“该让师尊看看，瑶池给你留了什么...“

剧痛中，我看见七张人皮从心脏剥离。它们在空中拼合成半幅星图，玉蜘蛛突然自爆身躯，飞溅的琉璃碎片将星图补全。霎时间，所有水晶棺同时开启，三百道金光汇聚成瑶池仙子的虚影。

“你以为我只留了残魂？“瑶池的声音响彻天地，“当年天雷劈碎的，不过是一具皮囊。“

星图化作锁链缠住玉虚子，古树发出濒死的哀鸣。我趁机挣脱束缚，接住坠落的核心玉蛛。当新生的小蜘蛛钻入掌心时，往生晷的计时声在神魂深处响起——距离最终时刻，还剩三十五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