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跌宕起伏
“王老伯,你这是怎么回事?去年的粮没交,今年也没粮交上来?”
“官老爷,求您高抬贵手啊!”
“老小儿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娃娃,这粮交上去,家里就没吃的了啊!”
“哼?我高抬贵手?这粮交不够,老爷我就要被上官责罚,嘿嘿……要是老爷我被上官责罚了,你们这些贱民哪个担当得起老爷我的脾气?说不得,到时老爷我要杀人破家!”
“哎哟!!!官老爷嘞!王伯家确实没粮交上去了,要不,我替他给了吧?”
“哟呵!你们到时当好人,显得老爷我是坏种?不成,王老头,今天这粮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否则,老爷我非要上点手段,那你到时可别哭着找老爷求饶!!!”
“官老爷、官老爷,我家是真不能交粮啊!!!”
“嘿嘿!敬酒不吃吃罚酒,伙计们,动手吧!”
当赵煊来到山脚下的这一处村庄时,一进村就发现一群人围在几个身穿黑色皂吏衣袍、头戴幞头的衙役手持黑白相间的杀威棒驱赶村民,当中还有一名手持毛笔与账簿的书办满脸奸笑地扫视周围的村民,但每一位被他的眼神扫到的村民都默默低下了头,唯有一位穿着褐色短衣、脚穿一双破烂草鞋的老叟正在哭着向这位书办求情。
稍一回忆,赵煊就知道了这是县衙派来的收粮的皂吏在催收,先前舅舅在世时曾领着他做过类似的事情,不同之处在于,舅舅从来不会强迫村民们缴纳粮食,如果不足数,反而还会自己往里添一些,而舅舅的好名声也是从这些细枝末节慢慢积累起来的。
据舅舅生前所述,他所在的长乐县是玉京城的附属县,乃是当今大虞王朝的皇帝最受宠爱的女儿、即长乐公主的封地,在长乐县征收的粮食是作为长乐公主的食邑俸禄押送至位于玉京城皇宫里的长乐公主府里存放起来,即便是主管大虞皇室财政的少府也无权过问。
赵煊不曾见过那位极受皇帝宠爱的长乐公主,但是,他见过太多为了征收粮食而把村民们弄得家破人亡的狠吏——这些负责征收粮食的皂吏大多数是本地人,而且在县衙里时代为吏,盘根错杂的关系让一县之令也感到惊悚,为此,每到了春日征收粮食之际,每一届长乐县令都会主动大开衙门接受老百姓告状,从早审到晚,以此来躲避由于征收粮食所带来的恶名,反正有那些皂吏替上官分忧解难,何必去摊上这么一趟浑水呢?
依然记得在十岁那边,赵煊跟着舅舅到一处名为【老树根庄】的村子收粮食,一瞧见舅舅身上的黑色吏服,顿时被吓到了,每个村民都跑回家里用闲置的房梁顶住房门,这一幕给当时的赵煊极大的震撼,而舅舅也没多说什么,默默叹了口气就领着跟班去下个村子,可情况跟【老树根庄】相差无几,一直到收粮截止当天,舅舅都没能收到足数的粮食,被当时仍旧在位的长乐县令、即舅舅的前上司张况当着诸吏的面狠狠抽了二十鞭子,勒令舅舅在粮食押送至长乐公主府前将剩下的粮食征收上来,舅舅不愿强迫村民,便是自己垫付了。
那年的粮食之所以征收困难,原因有很多,但无非就两个,即“天灾”与“人祸”。赵煊十岁那年,整体处于南方的大虞王朝遇上千年罕见的暴雪天气,从立冬一直下到立春,前后四个月没停过,从玉京城到大虞王朝的最南端的南洋郡,受灾百姓上千万,倒塌房屋不计其数,田地里的粮食也被淹没摧毁,而位于【星河】北方的梁、齐二国比大虞更惨。
【星河】是贯穿了整个【玉穹界】的中间地带,类似于在地球上的“赤道”,但不同的是,【星河】比赤道更加宽阔、更加宏伟,流量每秒可达21.9亿立方米,是地球上流量最大的河流【亚马逊河】的1000倍,而且水势湍急、蜿蜒曲折,将【玉穹大陆】一分为二,如果没有成建制的精悍水军,大虞王朝无法“北伐”,齐、梁二国无法“南征”。
【星河】在正常年份是十分“安静”的,可那一年也突然“发怒”了,将两岸约1400亿亩良田统统淹没,使得当年【玉穹界】的总粮食产量减少了八成,辛辛苦苦熬了10年,耗费了无数的人力、财力、物力,三大王朝才把各自疆域内的沼泽重新变成良田,可这些良田跟长乐县的百姓没有任何干系,只因这些良田的粮食产出是专供边关军队的军粮。
长乐县——包括玉京城在内的京畿地区是一片土壤肥沃、阡陌交通的大平原,按理来说,粮食产出足以供应京畿地区约10亿人,但是,在【玉穹界】也存在【二八定律】,即京畿地区八成的粮食是供给地主、贵族、世家、豪强、皇室等特权阶层,剩余两成粮食才是留给占据京畿地区人口九成九的平民百姓……怎么算,这都是一笔算不尽的糊涂账!
为了保证特权阶层稳定的粮食供应,负责征收粮食的爪牙们自然要费尽心思来征够足数的粮食来让他(她)们的主子满意,当他(她)们的主子满意了,说不定还有赏赐发下。
看向那群皂吏,赵煊心里不由得怒火中烧,很想直接上前手起刀落砍掉这些只会狐假虎威的无耻小人,但是,就算他砍了这些皂吏的脑袋,也还会有下一批皂吏前来收粮——距离收粮的截止日越近,这些皂吏的手段就愈发酷烈残暴,破家灭门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常态。
“不!!!”
“官老爷,那那……那是我家最后一口粮啊!!!求您别拿走!!!”
“哼!你们这些贱民,老爷我说了,只要这粮食交够,剩下的不管!”
“再敢阻拦,非要将你等打杀了!”
留着一对山羊胡的书办身材矮小,微微驼背弓着身子坐在一处被磨平的树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起了旱烟,似老鼠般微小的眼睛显得十分聚神,正在紧紧盯着跟随前来一同收粮的长乐县衙役操着一个杀威棒破开各家各户的家门,翻开一个个米缸,接着将米缸里白花花的大米用米斗舀到反复清洗过的干净麻袋里,哭个不停的娃娃、悲怆的老人、敢怒不敢言的汉子妇女,更有企图阻扰收粮的村民被当场打杀,猩红的血从崎岖不平的青石板缓缓流淌至赵煊的脚下,两头黑毛兔子似乎感受到了始终压抑着暴怒的赵煊的某种想法,当即钻入了旁边的一条巷子的簸箕里,只露出两双轻灵的小眼睛看向人群。
“老狗,今日非要夺走咱们村子的粮,我跟你拼了!!!”
“不——当家的,不要啊!!!”
终究还是有血性不灭的壮汉不肯眼睁睁看着村子里的粮被这些奸诈小人夺走,一名、两名、三名……在赵煊默然注视下,村子里穿着一身短褐、挽着一条麻布裤的男人操起放在一旁的锄头一股上前狠狠砸向那名书办的脑袋,就像春时翻耕土块时狠狠犁上一把。
然而,光有一股血勇无济于事,用一顶草帽遮住面容的赵煊透过分叉的干草的间隙,瞧见了那群汉子还没碰到书办的脑袋,一个个已经倒飞了出去,而出手之人,正是书办。
“嘿嘿……一群蝼蚁,竟敢向老爷我出手?老爷我敢来收粮,自是有本事的嘞!”
将手中的纸笔收起,书办轻轻一跳,竟是一脚踩住了其中一名倒地的汉子的胸膛,微微一用力,这汉子就喘不过气来,一旁的汉子想要过来帮忙,被书办化【气】成棒一棍抽开,抬起手中那条看似无形、实则能打到人的【气棒】,书办咧嘴,冷哼了一声,幽幽说道:
“不怕死的,尽管上来,且尝一尝老爷我的杀威棒够不够利索!”
不过一句话,在场的村民们再也不敢动手反抗了,让赵煊看着微微摇头,他不清楚这名书办负责征收的粮食数是多少,但想来不会超过10万斤,毕竟竭泽而渔的道理谁都懂。
一座人口过十万的村庄,理论上每一口人应得田亩(40年期)是1000亩,每年稻米产出是1000~1500公斤/亩,加以轮换耕作、轮茬换种,杂粮产出也有800~950公斤/亩,一名成年人年均口粮在1000~1500斤之间,可如果是一名炼气士,这一数字需翻10倍。
理论终究是理论,存在于官府条文法规里的规定对特权阶层的约束力不大,许多上好的田亩早就被特权阶层利用各种手段强取豪夺,落到百姓手里的少之又少。
在【玉穹界】,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炼气士,但每个人都有成为炼气士的可能。
就赵煊观察,这座村庄能寻到属于自己的【气】的种子不少,可惜没有恰当的法门入手,否则,也不至于被一名只是垂垂老矣的、只有寻气境的书办轻松拿捏。
但是,赵煊也没有忽略那十名陪同书办一同前来收粮的长乐县衙役——这十人,无一例外也是寻气境,且正值壮年,体内的【气】比起书办只强不弱,赵煊不清楚自己当前到底属于什么境界,可从【饕餮玉鼎】传来的饥饿感一直在蛊惑赵煊对这些狡诈小人出手。
“唉……这都叫什么事啊……”
嗯?嗯?
赵煊懵圈了、那名老书办也懵圈了,不知何时,在村庄聚会的空地旁的一座瓦房上出现了一名年轻男子,只见这名年轻男子穿着一件常见的蓝色武者练功服,手上拿着一把没有刀鞘且通体银白的横刀,粗粗一看,赵煊估计这把横刀厚六分、刀长八尺(192CM),偏偏这名年轻男子长得不高,估计身高在一米七至一米七五之间,嘴里叼着一根淡黄色的毛干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了悲天悯人的色彩,颇有一种少年侠客的风范。
“啧啧……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敢在老爷我办事时聒噪?”
“我喷!老贼鸟,你这混不吝的,且让小爷我来教训你!”
“哟!年轻人,火气就是大,就让老爷我来试一试你的成色!”
“少年侠客”与老书办一言不合就开干,本打算出手的赵煊暂且压下蠢蠢欲动的鼎爷,猫到一旁的石墩后面悄悄观察两人的打斗,不过他看了一会儿之后,总觉得这“少年侠客”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有一说一,书办虽然老了,体力、精力大幅下降,但经验丰富,使出了一招“雾里看花”——书办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了一柄刻满各种花纹的纸扇,以【气】驾驭这柄花样繁多的纸扇高速转动,形成了一道刀枪难入的漩涡,“少年侠客”的刀法简朴,砍、刺、挑统统没用,逼得“少年侠客”非要调用体内的【气】来驾驭手中的横刀,战斗风格为之一变,“少年侠客”的刀不再大开大合,犹如一条在暗中窥伺的毒蛇,每一次出手都瞄准了那道“漩涡”的中心点,而后以全身气力把横刀投掷在这一中心点,老书办想着趁机打落这把横刀,却发现这把横刀来得快、去得也快,原来是刀柄的环扣上系着一根细线,“少年侠客”也不贪恋一时的得失,一击中中心点就立即收回横刀,但刀尚未回到手上,“少年侠客”又仿佛猛虎下山般朝着老书办发起冲锋,同时更换为战场上持刀斩断马腿的姿态,对着老书办的脖子狠狠一砍,“哐当”,老书办及时收回花纹纸扇,向上一挡,纸扇、横刀碰撞发出激烈响声。
“呼~~小兔崽子,功夫不赖啊!”
“哼!杀你这条老狗,足以!”
砍不到老书办的脑袋,“少年侠客”退到了一座民房的墙壁上,老书办则是蹲在一处磨台上,抬手阻止了想要过来帮忙的衙役,他们一行来这座村庄的目的是收粮,只要这名来路不明的“少年侠客”被自己牵制住,十名衙役就能继续顺利收粮,待到收粮结束……
想到这里,老书办残忍一笑,露出一口没剩多少颗的老黄牙,皮与肉紧紧黏在一起的枯手摁住那柄花纹纸扇的关节,忽而,纸扇里露出一截连着一截的短刃,然后迅速变成一把长约六尺(144CM)的短剑,剑身上镌刻着与纸扇面一般的花纹,不同的是,这些花纹具有“活性”,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盯着正在调整气息的“少年侠客”。
“这……这是什么玩意?给我一种邪恶的感觉!”
【这是‘亡灵之眼’,由画技精湛的画师用自己的‘气’刻画在载体上】
“亡灵之眼?鼎爷,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死人的眼睛??”
【只是一种绘画,并不是真正的‘亡人的眼’。许多刑狱老手通晓用自己的‘气’透过‘亡灵之眼’看到亡人死前的最后一幕,从中找到亡人死亡的真正原因】
“死前回忆录?!”
原本感觉邪恶的东西,居然是用来破案的工具?如此惊天逆转,让赵煊十分愕然,但是,那个老书办是所谓的“刑侦高手”?怎么看也不像啊!
“亡灵之眼?你……你怎么有这一宝物?”
“嘿嘿……小崽子,真以为老爷我是靠着阿谀谄媚才能来此收粮的?”
“不怕告诉你,老爷我曾经在十八个时辰内破获三桩死伤百人的灭门惨案,为无数苦主讨回公道,若非如此,县尊又怎么特意派我出来收粮?看中的,便是老爷我这份本事!”
“你——”
老书办的一番话,顿时让“少年侠客”愣住了,奇怪的是,老书办也没有趁机上前偷袭,而是从怀里拿出那一杆烟枪,“唰”,火柴点燃烟枪口上的烟丝,十分迷醉地吸上一口,
“小崽子,老爷我不知道你听从谁的蛊惑来这里阻扰收粮,不过,老爷我劝你一句:谁敢拦住不收粮,谁就要去见阎王爷!况且,谁告诉你这里是良善之地了?”
“嗯?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嘿嘿……真是傻小子哟!”
老书办这番话让“少年侠客”脸色变了在变,也让躲在石墩后面看戏的赵煊不明所以——什么叫作“这里不是良善之地”?难道说,这座村庄有古怪?
不对!
刚才乌泱泱的村民呢?怎么现在全都不见了?哭闹声、求饶声也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
【恭喜你,小赵同学,成功进入了一座全部是贼寇的村子!】
我艹!
鼎爷你真不讲究啊!
进了贼窝这么久才告诉我,真想让我死在这里呗?
别说是赵煊惊恐了,就算那位“少年侠客”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将横刀握紧,做出一副进攻的姿态,谁料老书办只是咧着几颗大黄牙笑了一下,然后用烟枪敲了敲屁股下面的石磨,未几,一阵阵声势浩荡的踢踏声响起,却见村口处缓缓出现了一批身穿黑色盔甲、手持银色长枪、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士组成两个半月形战阵一步步向村里推进。
赵煊粗略一算,发现单个半月形战阵应有一百名长枪武士,也就是说,跟在老书办后边赶来此地“收粮”——实际上是来剿匪的,这200名全副武装的甲士便是“终极杀器”。
【甲士】,这是三大王朝正规军里的主力兵,大虞王朝的甲士所使用的主武器,正是枪身通体雪白、枪头由千锻精钢打造而成的银色长枪。
当这群长枪武士出现后,原先无比空寂的村庄再次出现吵闹声——这一回不是求饶了,只见老人、妇孺、壮汉都手持大刀,满脸狰狞地盯着“不请自来的客人们”,眼里全无方才的恐惧与卑微,只有漠然、冷酷甚至是没来由的亢奋。
一个咕噜翻地滚到了两头黑毛兔子的身边,借助惯性抄起两头蠢萌的黑毛兔子转身就躲进了一处没有贼寇藏身的房屋,刚一进来,赵煊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只见整个屋子都堆满了稻米,甚至还有干肉、面粉、小麦、玉米等诸多干粮!
这些贼寇,是直接把房子当作粮库来用了?胆子也忒大了吧?
不对啊……那10名长乐县衙役怎么可能没发现这些干粮呢?难道那10名长乐县衙役也是贼寇的一份子?内外勾结故意引诱老书办至此收粮,进而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倒是赵煊多虑了!
其实他只是恰好闯入了这一处用于存放粮食的仓库,而这一座仓库是有机关的,地板“啪嗒”一开,所有的粮食都会掉进下面的地窖里,负责搬运粮食的贼寇早就下面候着了。
这些粮食确实是村民们的,贼寇们不过是恰好攻下了这座村庄,还没来得及转移就被老书办领着10名长乐县衙役找上门来收粮,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是假扮村民故意拖延时间,等到糊弄走老书办与10名长乐县衙役后再把搜刮来的粮食运回山寨。
赵煊与“少年侠客”,两人都看走眼了!
方才他们看见被衙役用杀威棒打死的,全是贼寇和贼寇的家属!
俗语有云:“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意识到自己险些坏了大事、杀错了人的“少年侠客”顿感羞愧,在老书办莫名的笑意下加入身穿黑色盔甲的武士一方,杀起贼寇来勇不可当,就连一旁的武士也有些惊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手上的长枪毫无停滞,稍一用力就贯穿了一位手持环首刀的贼寇的胸腔,轻轻一收,再用力一捅,又一名贼寇死在枪下,对于这些常年苦练杀人技的武士来说,这些贼寇不过是土鸡瓦狗,如果不是村庄地形蜿蜒曲折,使得骑兵阵型施展不开。
骑兵冲锋,什么样的贼寇冲不垮?
这又不是梁国或齐国的间谍假扮的贼寇!
意外躲进粮仓里的赵煊慢慢爬到一道木板缝前,透过这条小缝隙看到了身穿黑色盔甲的武士端着长枪有条不紊地屠杀一个接一个冲上前的贼寇,即便伤亡惨重,贼寇一方仍旧没有放弃反抗,似乎是在用人命来拖延这些武士,如此诡异的一幕也引起了早就脱离战场在后方纵览全局的老书办的注意,只见他眉头微微一皱,想到了些什么,又舒缓下来,端着一杆烟枪放入嘴里,好整以暇地骑着一头青马,继续观摩整个战局。
“少年侠客”的表现比较突出——突出是因为“少年侠客”与长枪武士们的行动完全不一致,长枪武士是以半月形战阵的方式缓缓推进,而“少年侠客”则是左突右冲的像头失去方向的野猪,但死在他手上的贼寇也有多人,其中一名是手持匕首的女贼寇,赵煊清晰地看到这名女贼寇完全迟疑就把匕首插进了“少年贼寇”的背部,使得“少年侠客”直呼“好痛”,然后,离他最近的一名长枪武士一枪挑飞了这名女贼寇,面甲下仅露出的一双眼睛看了看“少年侠客”、又看了看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女贼寇,转身回归战阵继续杀贼。
长枪武士的眼神刺激到了“少年侠客”——“少年侠客”提起横刀,快步冲到倒地昏迷的女贼寇身旁,一咬牙,满脸狠厉,举起横刀对准女贼寇的脖子一划,
如此“血腥”的一幕让赵煊大开眼界,他原先还以为“少年侠客”是圣父婊,可这么一划,掐断了赵煊对“少年侠客”的片面看法,不过……“少年侠客”的那张脸让他很熟悉。
“等等……这不是魏川吗?他怎么就成了少年侠客的打扮了?!”
“哎哟!想起来了!这小子是【长兴武馆】的武徒!”
在这一刻,赵煊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位手持横刀的“少年侠客”感到如此熟悉了,只因这名“少年侠客”正是赵煊在来到舅舅家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魏川。
印象里,魏川原先是一个小胖墩,时常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走街窜巷的,小时候特别喜欢拿着一串糖人混着鼻涕津津有味地吃着,被他发现后就制止了这等傻缺行为。
多年不见,魏川也瘦了,一身的腱子肉让赵煊看着十分“欣慰”——
当初他鼓动魏川去武馆当学徒,目的是为了让魏川变得更加抗揍,以便让他从山里学成归来还能有一个合适的人肉沙包,如今这么一看,果真是男大十八变,就是个子没怎么长!
赵煊不打算现在就与魏川相认,此时的他暂且不清楚大虞朝堂是怎么定性舅舅一家被人在充军流放路上杀害一事,也不清楚幕后真凶的身份和手段,但他没忘记跟在屁股后面的,还有一群势必要斩草除根的杀手,事已至此,他不能把魏川这位朋友也连累了。
单方面的屠杀很快就落下了帷幕,从早至晚,这些长枪武士仿佛感觉不到疲惫,藏身在这一处村庄里的贼寇也层出不穷地冲上来,当赵煊听到自己所在的房屋地板下面传来阵阵低语时,这才意识到贼寇的目的从来没有变过——就是要把抢来的粮食全部运回山寨里。
为了一口吃,竟是让这么多人送死,赵煊心里一阵发堵,实在不明白这些主动送死的贼寇到底是为什么?即便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能分到口粮,可自己都死了,谁能确保这一份口粮能不打折扣地落在自己的亲人手上?不过,赵煊不觉得这些死在长枪武士手上的贼寇想不通这一点,可依旧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拖延长枪武士,这背后的原因发人深思啊!
好友魏川也累了,面对源源不断送死的贼寇,即便在【长兴武馆】打下了一番夯实的武道根基,然而,一个人的体力有限,他可不像长枪武士拥有面对强敌时稳如泰山的心智。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就在这时,一阵一时长、一时短的怪声在这座村庄响起,早就那座粮仓溜出躲进靠着村庄的一片小树林里的赵煊在黑夜里也能看见穿着不同服饰的人从山里出来,然后扛着一包包干粮回山,这些怪声就是从盯梢的贼寇嘴里发出,意在提醒仍在村庄逗留的同伙赶紧撤离。
老书办不愧是在长乐县衙浸染多年的老油条子,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下令让长枪武士们将村庄的所有门户大开,这才发现除却10名长乐县衙役找到的百来斤口粮之外,其余村民家里的口粮早就被提前一步赶来的贼寇抢走且运回山里,辛苦了大半天,结果到头来还是被贼寇运走了口粮,顿时让老书办气急败坏,但他不能责怪己方任何一人,满腔怒火唯有对准藏匿在山里的贼寇,暗自决定回到县衙要劝诫县尊尽快发兵剿匪。
“小子,月黑风高,这山路可不好走,随我回县衙吧!”
“多……多谢老丈!”
“嘿嘿……你这小子还算认得好歹,气力用尽了吧?”
“嗯……”
“拿去,这是专门祛瘀的【回血丹】,京城【天元堂】上个月才出的一炉!”
“这…….这太贵重了,老丈,我……我不能要!”
“少说屁话,记着老爷我这份情就行,总归是热血男儿,别磨磨蹭蹭的!”
“多……多谢了!”
躺在一块平坦的大青石板上,身上挨了多处刀伤的魏川十分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双手朝着老书办拱手道谢,老书办不耐烦地扬了扬手,示意魏川躺好,随后打开那瓶【回血丹】,从中倒出三粒淡红色的药丸,一把丢入魏川的嘴里,又给魏川灌下一壶从山溪打来的清泉水,未几,魏川只觉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体内的【气】也在沿着经络缓慢流动,推动药力前往出现淤血的部位,不愧是天下第一药堂【天元堂】主推的疗伤圣药,效果确实非凡,据传一瓶【回血丹】(10粒)在玉京城能卖到10000两白银,一般的炼气士可真吃不起啊!
两百名身穿黑色盔甲的长枪武士仍旧在搜剿这一处村庄,一旦发现落单贼寇就地击杀。
始终躲在那一片灌木丛里的赵煊借助淡薄的月光看向山腰下边的村庄,好友魏川正在与老书办在一起,似乎还有说有笑的,正打算悄然离去,突然,心头浮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砰!”
一道急促又璀璨的火光瞬间在赵煊原先趴着的灌木脚下亮起,村庄里的魏川、老书办、长乐县衙役以及200名长枪甲士纷纷将视线挪移至此,而后,不约而同地运【气】朝着山上而去,脸上满是肃穆与凝重——山腰上的灌木丛确实能藏得住人,不过,藏着的人似乎是被另外一伙人追着赶的“过街老鼠”啊?
火光渐渐变小,但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大,偶然一撇,刚逃出生天的赵煊发现村庄里的人统统赶来山腰了,抬头望去,约莫十名蒙面杀手将他的逃脱方向尽数封死,无需多言,离着他最近的一名杀手从左侧方率先发起进攻,月光一落,赵煊隐约瞧见那是一柄尖端比较弯曲的圆刀,刀柄上还有一串小铃铛,想来这是用来告诉同伙自己与目标在哪个方位的吧?
啧啧……
为了杀人灭口,这伙杀手真是锲而不舍啊!
趁着他精神松懈之际,这伙杀手悄然将一枚【神火飞鸦】点燃后丢到他身前,如果不是鼎爷及时提醒他躲开,恐怕这时的他就成烤乳猪了。
夜色是杀手最好的掩护,赵煊一直顾着观察村庄里的情况,居然忘了身后还有一伙杀手想要他的小命,原本被他当作“预警闹钟”的两头黑毛兔子早就被吓到躲进他的衣袍里。
“各位杀手界的朋友,雇佣你们来杀我的混蛋出价多少?我给你们10倍的佣金,你们帮我把那个混蛋宰了,这笔买卖,如何?”
“哎呦!沉默是金嘞!”
“好吧!我换个条件,你们停止追杀我,我照样给你们10倍的佣金!”
一边沿着鼎爷给出的逃跑路线东躲西藏,一边故意大声朝着不知在何方的杀手们嚷嚷,可惜这群杀手铁了心要完成既定任务,这让赵煊一阵郁闷,实在搞不懂,在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如此认死理的杀手?简直比野生小熊猫还要珍稀!
赵煊用言语企图干扰这群杀手的目的未能达到,不过,他故意喧闹还有第二个目的,那就是为好友魏川、老书办等人提供一个大概的方位——无论赵煊还是这群杀手的出现,都已经在老书办心里引起了一个十分严重的怀疑,只要这个怀疑一直存在,那么,老书办必然要追查清楚赵煊与这群杀手突然现身在此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贼寇的同伙,格杀勿论,可如果是不明势力派来的眼线,那么,这背后牵扯到的东西,足以让老书办担惊受怕了!
有着炼化那头大蛇骨架后所诞生的【纯净之气】的支撑,赵煊与鼎爷足以在这一片广袤无垠的灌木林里跟这群杀手抓迷藏,然而,这群杀手也不是那些刚出道的“职场菜鸟”,他们利用一种名为【血踪术】的秘法能大致捕捉到赵煊的方位,当初赵煊在那篇芦苇荡独自一人反杀7名杀手的代价就应在这里了,对此,鼎爷总算再次提醒赵煊注意杀手们的秘法。
【小赵,追在你后面的食材们有一种能追踪到你的秘法,不要给抓住喔!】
“鼎爷,你下次能不能早点说?还有,请问您有没有办法破除这种秘法?”
【跟本玉鼎怎么说话呢?客气些!】
“好好好!我尊敬的鼎爷,请为小弟指点迷津吧!”
【这还差不多嘛!小赵,在你东北方半里的一棵灌木枝丫上,正有一名弓箭手对准了你接下来的逃跑路线,赶快变线吧!】
“得咧!”
追杀而来的杀手当中有一名神射手,在赵煊开始逃跑的那一刻起,他就算计出了赵煊的大致的逃跑路线,并且提前在一处预定的射箭台搭弓挽箭对准了赵煊的下一步,然而,在这名神箭手惊悚的注视下,赵煊竟然硬生生改变了原来的逃跑路线,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到身后一名杀手的背上,“唰”,一抹摄人心魄的刀光闪过,“噗咚”,一名杀手被赵煊反手抽出藏在腰间的杀猪刀砍掉脑袋,这一幕落在神射手眼里登时惹得他心里泛起阵阵汹涌波涛——
目标竟然预判到了他的预判,并且利用他的预判转身反杀了一名同伙?
一定要杀了赵煊!!!
再次坚定了必须完成此次任务的想法,这名神射手不再留在原处,轻身一跃,回到了地面上,正当他想要发出信号让同伙们注意赵煊已经改变逃跑方位时,一杆闪耀着纯粹的白色的长枪从五里开外洞穿了他的胸膛,缓缓低下头看向胸前透体而出的枪头,刚想用力拔出,脑后又迎来一股霸道的劲风,隐约间只能感受到被一张宽厚的手掌狠狠一拍,登时脑瓜震碎。
嗯?
目标还在移动?
难道说,小信失手了?
不对!
目标转变逃跑方位了!
一直负责在后方掠阵的杀手领队没能听见计划中的箭鸣声,心头猛然生出了一股危险的预感,凭借从事暗杀多年来的职业直觉,他立即意识到了赵煊已经偏离了原先的逃跑路线。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从舌头下面翻出一枚细小的木笛,杀手领队立即发出了三长两短的信号,提醒其余在目标的不同方位尾追目标的同伙注意目标已经脱离原定方位,其余杀手收到信号后也立即回应,让杀手领队感到奇怪的是,他没听到神射手“小信”所在的方位传来回应的信号!
不好!
小信出事了!那群长枪武士赶上来了!
杀手领队的判断十分迅速精准,但他没料到的是,长枪武士已经包围了整座灌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