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仓库中相遇

雨丝斜斜地穿过昏黄的路灯，在青石板上织出一片银亮的网。林佩瑶的高跟鞋踩碎水洼里的月光，旗袍下摆溅上泥点，像开在墨色绸缎上的暗花。

“小姐，老爷让您即刻回府。“管家老周撑着油纸伞追上来，伞骨在风里吱呀作响。

她脚步未停，红宝石耳坠在颈侧晃出细碎的光：“告诉父亲，这批盘尼西林我亲自去接。“说话间已走到黑色福特车前，司机小张正用袖子擦拭车灯上的雨珠。远处黄浦江的汽笛声撕开雨幕，像受伤野兽的呜咽。

十六铺码头三号仓库的铁门锈迹斑斑，潮气裹着鱼腥味扑面而来。林佩瑶摸到腰间冰冷的勃朗宁，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十五岁的沈砚初翻过林公馆的围墙，血水混着雨水从他额角流下来，少年人的眼睛却亮得吓人：“瑶妹，我爹被巡捕房带走了，帮帮我。“

那时林家还是法租界最大的药材商，沈家则是江南有名的书香门第。谁又能想到十年后，林家成了青帮新贵，沈家独子却成了租界巡捕房悬赏五百大洋的赤党分子。

“林小姐果然守信。“阴影里走出个穿长衫的男人，金丝眼镜泛着冷光。林佩瑶的手指在皮箱扣锁上顿了顿——这声音太年轻，和情报里说的日本商会会长对不上号。

枪栓拉响的瞬间，仓库顶棚突然炸开个窟窿。黑衣人影裹着碎木瓦片坠落，半空中甩出三道银光。林佩瑶疾退两步，袖口还是被飞刀划出道裂口。待要举枪，那人已鬼魅般贴到近前，皮革面具下传出轻佻笑声：“美人儿，这箱西药我白九要了。“

混乱中长衫男人突然掏出手枪，子弹却射向仓库角落的油桶。冲天火光里，林佩瑶看见白九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热浪掀翻木箱的刹那，有人从背后将她扑倒在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硝烟味钻进鼻腔，她浑身僵住——这是沈家独有的熏香配方。

“别动。“沈砚初的声音擦过耳际，子弹打碎他们头顶的木箱。玻璃药瓶哗啦啦砸下来，在火海里绽开晶莹的冰花。林佩瑶反手扣住他手腕，这才摸到黏腻的鲜血。十年前她在这人掌心写过“同生共死“，如今掌纹里嵌着的不知是谁的血。

白九在火光中大笑：“有意思！“他旋身避开流弹，黑色披风展开如蝠翼。林佩瑶看见他袖中银链卷走两盒药品，转眼消失在通风管道里。远处传来巡捕房的哨声，沈砚初突然将她推向暗门：“走！“

霞飞路百乐门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斑斓的色块。苏雪宁攥紧手提包快步穿过弄堂，缎面高跟鞋陷进青苔里。情报站的接头暗号还在舌尖打转，身后突然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苏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几个黑衣汉子堵住巷口，为首的脸上有道蜈蚣似的疤。雪宁后退半步，后背贴上潮湿的砖墙。疤脸男晃着匕首逼近：“我们杜老板想请小姐喝杯茶......“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黑影从天而降，银链如毒蛇缠住匕首。苏雪宁还没看清来人模样，手腕已被拽住：“跟着我跑！“

他们在迷宫般的弄堂里穿梭，雨水模糊了视线。白九的披风扫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沾湿雪宁的珍珠耳坠。转过第三个弯时，追兵的叫骂声突然变成惨叫。白九猛地刹住脚步——死胡同尽头的砖墙上，赫然钉着三枚柳叶镖。

“东洋忍者。“他咂了咂嘴，转身把雪宁推进杂物堆，“数到二十再出来。“说罢纵身跃上墙头。雪宁听见金属相击的脆响，混着听不懂的日语呼喝。当她数到十九时，白九踉跄着跌下来，左肩插着半截苦无。

“真是麻烦。“他扯下面具擦去嘴角血迹，露出张苍白俊秀的脸。雪宁这才发现他不过二十出头，眼尾有颗朱砂痣，笑起来时像朵将谢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