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御膳房
喝了药，许凌烟很快不难受了。她拒绝了许凌云帮她把粥端过来的好意，跟着他一起出了小屋。
两兄妹住的小院虽然败落，但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小屋旁边的一个窝棚，棚顶上盖着茅草，一面挨着他们睡觉的小屋，其余两面墙壁则是用泥巴掺了石子垒起来的，做工粗糙，前不久刚下过雨，泥巴墙壁湿漉漉的，伸手一摸就能摸到一手的泥。
这个窝棚在两兄妹住进来之前就存在了，多亏了它和它里面的一堆锅碗瓢盆，兄妹两个才不至于饿死。
许凌云带着妹妹钻进窝棚，踩着凳子掀开快要散架的木锅盖，用木瓢舀了温水仔细帮许凌烟擦了手脸，然后从另一口稍小一点的锅里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递给她。
“小心烫哦。”
许凌烟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看到那碗单调的白粥时瞬间将刚才被一个六岁小孩照顾着洗手洗脸的羞耻感抛之脑后，简单吹了吹便捧着碗大快朵颐起来。
食物下肚，胃里的灼烧感顿时缓解不少。许凌烟大口大口吞咽着，幸福的简直要掉眼泪。
此刻她宣布，这碗白粥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一个碗粥下肚，许凌烟浑身暖洋洋的。有了点力气，她才惊觉刚才的吃相实在不雅，好在许凌云并没在意这些，只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珠清亮澄澈，如同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又像是夜空中的星辰，闪着熠熠的光彩。
“还饿不饿？要不要再吃一点？”
“要，哥哥给我多盛一点！”
明明相处的时间很短，许凌烟接受新身份新身体的速度却快的不可思议。小手一挥，只顿了一下，一声哥哥便被她毫不脸红的喊了出来。
分食完小半锅粥，两个小豆丁幸福的拍拍肚皮，坐在台阶上晒太阳。
许凌烟这才腾出空问他：“哥哥，我们的钱被抢了，你给我喝的药从哪来的？”
他们两个无依无靠，进不去太医院，更请不来太医，要治病拿药只能去求太医院的宫人，可那些人都是不见银钱不办事的，没有银子，即便病死在他们面前也不会得到一丝怜悯。
身边的小男孩顿了顿，蔫蔫垂下脑袋，抿着唇小声回答：“我把徐娘娘给的玉佩给他了。”
许凌烟心绪陡然复杂起来。
徐娘娘是住在南庆皇宫里的废妃，两兄妹的生母被人陷害，因为怀着孕没有被处死而是被丢进了冷宫。生母死后，是徐娘娘将年幼的他们抱到自己屋里悉心照料，教他们识字念书，教他们礼义廉耻。
两人对她很是依赖，又因为她充当夫子教学的原因，许凌云以她为师，无比尊崇孺慕。那块玉佩是两人被送走之前，徐娘娘身上摘下，亲手系到许凌云身上的。她说这块玉佩可保平安，这次他们一走，前路渺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便将这块玉佩翻出来赠予他们，多少是个慰藉。
这块玉佩一直被他们小心收着，饥寒交迫时都没想着动，如今山穷水尽，到底是被给了出去。
“玉佩是死物，比不上你我性命，用它换来救命的药很划算，徐娘娘知道了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夸我们机灵呢。”
见许凌烟情绪低落，他忙挤出笑容劝慰她，“而且我跟那人说了，让他先别急着把玉佩卖掉，等我们有钱了就会把玉佩赎回来的。”
许凌烟没说话，只是愁着小脸靠在哥哥肩膀上。
玉佩很大概率赎不回来了，且不说那人会不会等，他们两个小屁孩什么都不会，在皇宫里光是活着就够困难的了，又要去哪里赚钱呢？
昨天被那几个太监抢走的钱已经是他们的全部了，就那还是卖了他们来时的冬装才得来的。
异国他乡无依无靠，没钱没地位，还有个不刷角色好感就会死的任务…
许凌烟头疼的很，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个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
*
用徐娘娘的玉佩换来那副药里有三小包配好的药材。许凌云坐在太阳底下晒了会儿暖，便用铁锅将最后一包药煮了，监督着妹妹喝了个干净。
那玉佩虽然不怎么名贵，但十几两银子还是能换的，显然那宫人也欺他年岁小，无人撑腰，从中捞了大半油水。
但没关系，三包药下去，妹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必要为此懊恼怨恨。
许凌云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将妹妹拉回屋安置好，嘱咐她：“乖乖捂着被子睡一觉，哥哥去御膳房一趟。”
许凌烟立刻就明白他要去干嘛了。
两个小豆丁早预料到会被欺负，正巧院里有锅有灶，便趁着头几天宫人送饭偷偷跟了几次，摸清了从小院到御膳房的路线。
后来送饭的宫人果然克扣了他们的吃食，两个小豆丁便压着最忙的饭点，跟着各宫领饭食的宫人混进御膳房，观察一阵后找到管事姑姑面前，给她看了手里那碗稀的能看见人影的米粥，硬着头皮讲了几句威胁的话。
左右不过一些饭食，也是在份例上的，给了也不会少块肉，可若真将这事闹大了，各宫里说闲话是一遭，上面的贵人为了面上功夫处罚她又是一遭，那可就不好看了。
于是她跟两人商议一番，每月将他们份例里的米面送过来，也会给一定的柴火，但多给了柴火，菜蔬就只能给御膳房当日用剩下的，肉食也不能强求。
这个结果出乎两个小豆丁的意料，因此两人很爽快的答应了。
今天喝粥的时候许凌烟瞄了一眼，窝棚角落放米的袋子已经空了，屋里什么食材也没有，许凌云应该是想趁着时间还早去御膳房拿一些。
许凌烟掀开了被子，道：“我跟哥哥一起。”
在他拒绝之前，许凌烟赶忙补了一句：“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哥哥你看，额头一点也不烫了。”
许凌烟说着往前探了探，抓着许凌云的小手让他感受自己额头的温度，“而且我睡不着，哥哥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会很害怕。”
额头温度不冷不热，预示着主人的身体恢复了以往的健康。许凌云小小的包子脸上有了些笑意，又听了这话，到底没能说出个“不”字，只牵着她的手，肃着脸叮嘱她：“那好，哥哥带你一起去，但你要是觉得累了或者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跟哥哥说。你病才刚好，万一又病了就麻烦了。”
许凌烟小鸡啄米般点头。
大乾皇宫修建的很是气派，就连宫道都大气异常，两边是朱红的宫墙，墙顶是灿灿的瓦片，中间三四米宽的道路全部由青石板铺就而成，站在这头怎么也瞧不见那头，一望无边际，很是震撼。
许凌烟前世去过故宫，也算有点见识的人，踏上宫道的那一刻却仍是忍不住咋舌。许凌云却对这样的景象熟视无睹，大约是看惯了，又或是对此无感，六岁的小豆丁半点欣赏沿途风景的心思也没有，轻车熟路带着她七拐八拐，停在了一座宫殿外。
此时各宫早已用完了午膳，御膳房的宫人们确认各宫的碗碟都送了回来后也聚在一起用饭。
许凌烟两人轻车熟路从后门走进去，走到饭堂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人连头都没抬，只有坐在长桌上首颇具威严的年长宫女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
正巧许凌烟好奇，探头往里面扫了一眼，就和她对上了视线。
许凌烟立刻甜甜一笑，冲她打招呼：“碧云姑姑好。”
异国他乡，无依无靠，又是地位卑微的质子，两个孩子到底发怯，以往每次来都低着头不敢看人，因此看到许凌烟这次居然敢直视她的目光，碧云面上不由诧异，又看到她笑着打招呼，更是直接愣怔了一瞬。
小孩皮肤本就娇嫩，加上不怎么晒太阳，整张脸在阳光下显的格外白嫩。走到御膳房费了不少力气，许凌烟出了汗，脸颊红扑扑的，竟然也有几分可爱。
碧云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惊奇地多瞧了她两眼。她在宫里待了十年，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心思更是八面玲珑，看人接物从没走过眼、出过岔子，这对兄妹当日先礼后兵，私下找到自己告发宫人克扣他们伙食，与她谈条件的时候她就知道，哥哥年幼却聪明知礼，是个有些前途的人，妹妹乖乖巧巧，胆子却小，怯生生缩在哥哥的庇护下不敢抬头，若长大了还是这样，恐怕不太成器。
可今日这小姑娘却敢抬头冲她笑，脆生生喊她姑姑，不见生的模样让人惊讶，浑身散发的气质也与之前大相径庭，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碧云冷着脸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她这一声姑姑。
许凌烟本来也就是随口问候，没指望对方给出积极回应，因此倒也没把她这副冷淡模样放在心上，高高兴兴跟着许凌云去了厨房。
厨房里食材很多，但因为还有一顿晚膳要准备，所以这些食材他们都不能动，所以两个小豆丁一人拎了一小袋米便走了，路过饭堂，许凌烟还冲碧云道谢：“谢谢碧云姑姑。”
许凌云看了妹妹一眼，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妹妹今日活泼多话，浑身上下都是生机的模样让他很欢喜，于是他也跟着道了句谢。
回去路上，许凌云想了想，脚步一拐，带着她拐进了一个小园子。
这是一个小花园，因为地方偏僻，平时也没有多少人来，里面的花草并不珍稀，种类也不多，且大都是民间常见的。因为好活，即便花匠照料不精心，也郁郁葱葱的长了一大片，看着很是壮观。
“好漂亮的花……”
穿越过来之前，许凌烟已经加了好几天的班，因此陡然走出来看看花花草草，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连带着被迫穿书的愁绪都被吹跑了。
见她开心，许凌云也忍不住弯了眼。
两个小豆丁都一扫这两日笼罩在心中的阴霾，开开心心在这个无人的院子里玩闹起来。疯跑了两圈后，两个小豆丁不知不觉就往里走的远了，绕过一排灌木后再看不见花才发觉走的深了。
正要转身回去，头顶却传来一道带着怯意的少年声音，“你…你们好。”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人来，两人都惊了一惊。
许凌烟仰起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前面两米远的枣树上挂了一个人，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低调的青色锦衣，上面只绣了几根青绿的长竹，连鞋面都是青的，乍一看像是要跟枣树融为一体似的。
见两个小豆丁看过去，树上的少年似乎有些羞赧，把头埋的低了点，不好意思道：“我上树摘枣，不小心把梯子弄翻了，你们能帮我把梯子扶起来吗？”
许凌烟看了看树下躺着的竹梯，又看了看自己和哥哥叠起来还没那梯子高的小身板，觉得少年这个请求太过强人所难。
树上的少年也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似的，赶忙改口：“我带了宫人来的，只是见他们一路劳累，让他们去附近树荫下歇着去了，可能距离太远他们没听到，你们可以帮我找找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