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大蠹
“明仁兄想必不是为此事特来告知吧?”王耀边说边伸手做邀请状。
平日只有都官曹派令史寻求别曹协助调查,还挺少见有人非公务主动来都官曹的。
和屯田曹闲散处不同,都官曹掌刑狱、水火、盗贼、罪眚、亦佐督军事等事。
类似后世的检察、公安、司法、军事参谋于一身,可惜不掌审讯(那是廷尉的活)。
不然集公检法于一身,抓人、审判、行刑一条龙服务岂不妙哉?
虽然对这个时代一知半解,但王耀深知要化被动为主动,因此点破主题,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
倒不怕赵来年耍什么花样,不然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都官的怒火。
赵来年闻言倒是谨慎,首先左右扫视一番,见四周没人踪影这才放心进屋。
不然被人看到告知尚书或者仆射又是好一顿斥责。
“庆辉兄还是如此辛勤。”
看着桌案上的公文都已处理完毕,赵来年不由得交口称赞,眼中闪过一丝钦羡。
什么时候屯田曹也能如此忙碌啊!
其实屯田之事有关国之大政,屯田曹本来也是重要职务,但因分管屯田之事官员太多,在中央有典农校尉,地方有中郎将和屯田校尉。
各地不愿放权,皇帝也怕屯田曹远离地方,乱指挥会造成农事上的破坏,所以仅让屯曹做些数据整合的工作,导致屯田曹几无权力可言。
但都官曹可不像屯田曹清闲。
一般来说从东汉开始尚书台诸曹就逐渐代替三公九卿之权,虽置三公,事归台阁,三公成为名誉官职,不负责处理事务。
所以王耀所任都官郎官品不高,权力却不小。
待二人坐定,赵来年脸上的面皮皱在一起像秋天的菊花。
故意慢悠悠的从胸内夹层掏出一布袋,褐色,口上绣有一圈波浪饰样点缀,颇为素敛。
“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桌面忍不住发出沉闷声,好似有千斤力道。
“这是?”
王耀嘴角微动,想问却欲言又止,好奇的指着袋子。
看样是加了膨大剂的柿子树--有柿像球啊。
明白王耀的困惑,赵来年也不卖关子,跪直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嗓音道:“这是强家二郎托我转交给你,希望能把慕舆贵一案不要转交廷尉,只需下发原籍,由下邽县刑曹审理即可。”
“哪个强家?”
“当然是强尚书家二公子,不然还能是谁?”赵来年脸色微微绷紧,有些不满,声音也大了起来。
他当然有理由认为王耀故意调侃自己,毕竟氐族姓强的是很多,但在尚书省内只有殿中尚书强渊强尚书,如果不是因为强家二郎找到自己,说能帮自己挪一挪位置,谁愿意来这都官曹啊。
王耀瞬间恍然,其实也不怪他,毕竟来到这世界还不熟悉,记忆还没吸收完毕,总有些细节遗漏。
“哎呀,原来是强尚书家二郎。”王耀装模做样拍了下脑袋,语气充满懊恼。
“二郎有所请托怎不自来寻我,还怕我不给面子不成?”
王耀故做嗔怒,抛出问题来转移赵来年的注意力。
果然赵来年顺着话开口:“二郎受慕容家三郎邀请赴宴,已在冯翊三日未归。”
“哦?”
王耀低头不语,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慕容家三郎是谁,索性直接打开DeepSeek。
“小鱼,慕容三郎是谁?”
小鱼也就是DeepSeek,王耀单独起的名字。
“扫描中:结合时代分析,应是慕容农,慕容垂第三子。”
王耀得到答案后心中略定,这下是真提起兴趣,好奇追问道。
“是慕容垂三子慕容农?”
“正是。”
赵来年察觉有戏,绷着的脸皮也缓和下来,低声回道。
王耀闻言略做沉思,伸手从桌案上抽出慕舆贵一案文书。
案:慕舆贵,辽东渔阳人,建元六年(370年)徙关内冯翊下邽县,建元十五年七月占曹霖、李德、赵显良田百亩,建元十六年正月抢周氏女,三月朔强买韦氏女,十日捉拿。
“慕舆贵和强家什么关系?”
王耀一改慵懒的目光,眼神死死盯着文书,这等恶棍也要放了?
“嗨,慕舆贵泼皮一个,他哪能攀上强家的高枝。”
赵来年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慕舆贵这等无赖自然不放在眼中。
但怕王耀追问,节外生枝,紧接着跟上一句:“是慕容家三郎,他去年新纳的小妾是慕舆贵姐姐。”
王耀闻言眉头紧皱,知晓这是慕容农通过强家来疏通关系了。
虽然慕舆贵一案证据确凿,但在哪地方审这里面道道可大着呢!
廷尉、司隶部、冯翊郡刑曹、下邽县刑曹可都有资格提审,只需审完之后再把结果转交都官曹审批,即可完成操作。
慕容家以下邽县为基本盘,当然更希望案件发回下邽县审批,如此一来更便于暗箱操作。
看着王耀脸色铁青,盯着案卷沉默不语。
“庆辉兄可有难处?”赵来年已经明白王耀不愿意应承这件事情,但已答应强家二郎,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强行询问。
王耀不语,只是蔑眼扫去,赵来年顿觉四体生寒,心中已暗自悔恨,知晓此事难办有了退缩之心。
“赵屯田那里的话,哪有什么难处,此事发廷尉即可。”
王耀冷冰冰的回道,说完就卷起文案,抬手送客,不再搭理赵来年。
这边赵来年面色微囧,嘴唇微张,想再说些什么,但却哽在胸口无法吐出。
屋内沉寂许久,赵来年轻叹一声缓慢起身向屋外踱步离去,身形也略显憔悴。
“慢着。”
赵来年止住脚步,精气神也恢复几分爽朗:“庆辉兄可是改主意了?我给你说,刚才可吓……”
“把东西带走。”
不等话说完,王耀冷冽的话语如同四九的寒风吹的赵来年直打颤,不再多语,拿起布袋就赶紧离去,走前还不忘长揖告罪。
见赵来年已走远,王耀低沉着情绪重新坐在案前整理卷宗。
强家、慕容家、鲜卑无赖现在像是三座大山一样压在下邽县百姓的头上,有冤不得伸,有仇不得发。
还没等王耀心情平复完毕,就见门外走进二人,居左这人身材匀称,手臂略长,居右这人高挑,纤细,面宽似国字脸。
“张松、李良交接如何?”见二人进来王耀招呼着把桌上的文书搬走。
这二人都是都官曹内令史,负责处理文书转运以及各事项安排,说白了就是打杂的。
但王耀从未嫌弃二人出身低微,反多有回护,因此两人常怀感激之心。
“没什么问题,郎官交代的都安排清楚了。”二人进门就看出王耀今日心情低落,生怕做错事情,因此小心回道。
王耀此时也没心思探究前身平时是怎么和二人相处的,下意识摆手示意二人离去。
“稍等。”
“郎官有何吩咐。”张松、李良停下脚步躬身询问。
“备马,去下邽。”
“此去何事?”
“捉大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