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迪弗·亚斯尼与马兹达·亚斯尼两大教派之争

巴列维语词“迪弗·亚斯尼”，是个复合词，意为“魔鬼崇拜者”。“迪弗”（Dev）的复数形式为“迪旺”（Dēvān），指前琐罗亚斯德时期伊朗雅利安人游牧部落信奉的自然界诸神。这个词在阿维斯塔语和吠陀梵语中分别读作“达埃瓦”（Daēva）和“提婆”（Deva），本来含有“天神”或“光芒”等意思，琐罗亚斯德反其意而用之，称其为妖魔鬼怪，以表示自己与传统的自然崇拜和多神信仰分道扬镳，实行彻底决裂，而另立以智慧之神马兹达为首的“七位一体”神为善界至上神的新教的坚强决心。6“亚斯尼”（Yasni）意为“崇拜”和“颂扬”。该教可简称“迪弗教”，其教徒在《伽萨》中被称作“伪信者”或“邪教徒”。巴列维语词“马兹达·亚斯尼”，也是复合词，意为“智慧之神崇拜者”。“马兹达”（Mazdā）这个词由“梅赫”（Meh，“伟大的”）和“兹达”（Zdā，“绝对智慧”）两个词组成，含有“伟大的绝对智慧”之意。该教可简称“马兹达教”，也就是后人所谓的琐罗亚斯德教，其教徒在《伽萨》中被称作“行善者”或“正教徒”。应该指出，“马兹达”在《伽萨》中还被称作“阿胡拉”（Ahurā），意为“永恒的天神”，或称“马兹达·阿胡拉”（Mazdā-Ahurā），含有“伟大的智慧天神”之意；后出的《阿维斯塔》其他部分和宗教典籍也称其为“阿胡拉·马兹达”，词意不变。

从五篇《伽萨》中随处可以看到先知琐罗亚斯德对冥顽不灵、倒行逆施的“迪弗·亚斯尼”教派的无情揭露和批判。如第32章第3和第5两节：

呵，来自邪恶本原的众迪弗，

你们的崇拜者乃虚伪狂妄之徒，

在第七个国家7早已臭名昭著。

众迪弗和伪信者以邪恶的思想和言行，

欺骗民众，使之偏离永恒美好的前程，

此乃阿赫里曼传授给你们的看家本领。8

“迪弗·亚斯尼”教派奉祀的众迪弗，全是恶界魔王阿赫里曼为自己制造出来的帮凶，他们被视为尘世间一切腐朽没落、卑鄙无耻的邪恶势力的化身。信奉众迪弗的邪教徒兴恶灭善，以假乱真，以丑为美，对马兹达教的传播极尽阻挠、破坏之能事，专门与琐罗亚斯德作对，千方百计地把黎民百姓引向罪恶的歧途。以上六句诗把众迪弗与恶本原阿赫里曼的主从关系交代得一清二楚，并将众迪弗及其崇拜者的丑恶面貌揭露无遗。

教主琐罗亚斯德尤其不能容忍“迪弗·亚斯尼”教派的首领及其追随者残酷虐待和恣意屠杀牲畜，大肆破坏农业生产的罪行。他满腔怒火地斥责道：

众迪弗何日曾发过善心？

卡拉潘、乌西杰和卡维，

宰牲献祭手段何其残忍!

休道伪信者也养殖畜群，

那并非为了荒地的开垦。（44.20）9

以其言行折磨牲畜的卡拉潘

与农业道德和公正原则背道而驰，

愿神主即刻宣布［对］10他们的最终审判。（51.14）

在第32章琐罗亚斯德严厉地指责罪恶昭彰的卡维、卡拉潘和格拉赫马“驱使伪信者任意宰割牲畜，扬言以血祭求得祛病禳灾的［豪麻］神助”（32.14），痛斥他们“亵渎太阳神虐待牲畜，将大片良田糟蹋成荒漠，污蔑行善者说谎，对之挥舞板斧!”（32.10）诅咒他们“终审日将跌落阴森恐怖的魔窟”（32.13）发出哀叹、呻吟，忍受痛苦。琐罗亚斯德还公开宣称“本德瓦是我最凶恶的宿敌”，并祈求天神巴赫曼“置其于死地”（49.1）。阿维斯塔语词“卡维”（Kavī），巴列维语称作“凯”（Kai），意为“首领”、“统治者”和“国君”，通常指传说中凯扬王朝诸帝王的尊号，在《伽萨》中专指与“马兹达·亚斯尼”教派誓不两立的地方国君兼宗教首领。阿维斯塔语词“卡拉潘”（Karapan或Karapān），巴列维语称作“卡拉普”（Karap），与吠陀梵语“卡尔帕”（Kalpa）是同根词，含有“宗教仪式”之意，在《伽萨》中专指“迪弗·亚斯尼”教派主持祭礼的祭司和宗教首领或其家族。引诗中提到的“乌西杰”（Usīj）、“格拉赫马”（Grahma或Grahmā）和“本德瓦”（Bendva），便是“卡拉潘”家族（或首领）中三个声名显赫的人物（或家族）。从引诗中我们不难看出，宗教时代两大教派的斗争异常激烈，而且是当时社会政治斗争的直接反映。

在揭露和批判“迪弗·亚斯尼”教派的同时，琐罗亚斯德还热情地称赞和颂扬了“马兹达·亚斯尼”教派的赞助者和支持者。应备受折磨的牛精古舒尔万（Gōshurvan）11的请求，琐罗亚斯德的灵体奉神主马兹达之命，下凡尘世，宣示神意，传播正教，拯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布道之初，困难重重，他不仅得不到广大民众的理解和支持，而且遭到坚持传统宗教信仰的巫师术士的竭力反对，几乎落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可悲境地。有诗为证：

去何处求援？哪儿是我落脚之地？

武士和祭司们对我尽量回避，

农民的表现也不能令人满意，

信奉谎言的统治者［专门跟我作对］，

呵，阿胡拉!叫我怎能取悦于你？（46.1）

神主呵!我之所以力不从心，

只因财产甚少，亲朋寥寥无几；

呵，阿胡拉!我之所以向你诉苦，

为求多加关照，给予挚友的支援，

让我彻底领悟正教和从善的真谛。（46.2）

第46章第14节中，神主马兹达告诉孤独无依的琐罗亚斯德说，凯·维什塔斯普国王将助他一臂之力，使正教得以发扬光大，广为传播。使者琐罗亚斯德遵从神主的启示，奔赴巴尔赫宫廷，果然摆脱困境，取得传教的成功。由此看来，不仅使者的降世是神意的安排，就连正教由弱小到强大的发展，也是神圣的天启使然。除凯·维什塔斯普而外，《伽萨》中对其他传说中的帝王只字未提，但对正教最早的皈依者和赞助者却不乏赞美之词。颂诗中提到的著名宗教人物有凯·维什塔斯普国王的大臣贾马斯普（Jāmāsp）和弗拉舒什塔尔（Frashōshtar）。他们是赫沃格瓦（Hvōgva）家族的两兄弟，前者与琐罗亚斯德的小女儿普鲁奇斯特（Pōruchist）结为夫妻，后者把自己的女儿赫沃芙（Hvōv）许配给琐罗亚斯德。还有最早入教的琐罗亚斯德的妻孥和表弟尤马赫（Medyōmāh）。再有名叫弗里扬（Fryān）的突朗家族。上述人等在琐罗亚斯德创教初期立下了汗马功劳，因而特别受到教主由衷的祝福：

以善思、善言和善行取悦神主，

向马兹达顶礼膜拜，馨香祷祝，

并为使者传教开辟前进的道路，

他们呵，［理应］在天国［享受］清福!（5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