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她的消失
洛京市的夏天,空气总是湿湿黏黏的,打开窗户时看似有风吹过,皮肤却感觉不到丝毫干爽的气息。
风的痕迹从白色纱帘的缝隙溜进房间,但围绕在午睡的姜若身边更多的,是空调不断释放的冷气,所以屋外的热气也并未影响到她的酣睡。
四肢,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想挣脱。
姜若使劲的用胳膊发力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意识不具有控制躯体的力量,眼皮下微微抖动的眼球表明她正冲破某种对身体的掌控。
略带着一丝强制清醒的眩晕,心脏也像被突然唤醒,以几倍于平时的速度狂跳不止。
姜若醒了。
整个胸腔都充满了心跳声的共鸣,姜若拍拍心口处自我安慰。呼吸平复后她移开胸前的手,发现星图项链透过睡衣正微微闪光。
星图项链外壳是太阳形状的,内部可以打开,因为打开后的内部雕刻图是银河星空,星星点点的银色小星球镶嵌在蓝宝石般的宇宙中,姜若就给它取名星图项链。
除了当装饰品,星图项链更重要的作用是:提醒姜若,目前她的执念值程度是多高。
所以,是执念值又突破了安全线,控制自己产生了噩梦吧。
姜若坐直身体,打开星图项链,里面闪烁着微弱的黄色光芒。
姜若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她对某些人或事物产生不可控制的执念时,星图项链就会发光,成为一种提醒。
姜若经历过很多产生执念的时刻。小时候在烘焙坊的玻璃门前扒着不走,非常想吃甜品时,爸妈如果把她强行的拉走,项链内部的星空就会散发淡淡的蓝色光。除了哭得撕心裂肺,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以外,身体不会产生特殊的躯体化现象。
但如果是面对自己胸有成竹一定能拿第一的游泳比赛,却只拿到第二名的时候,项链就会散发橘黄色光芒,身体也会有类似于刚才噩梦般的感受,意识和躯体无法合一。
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站在泳池边看到比赛成绩的姜若意识失控栽进了泳池,当她被其他人救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一条干涸在水里的鱼,所有的环境都那么熟悉,气压却紧密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为了避免更危险的失控,姜若一直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生活,避免未知的不可控事件发生。
姜若去M大就读心理学专业,成为心理咨询师也正因于此。一方面,了解更多专业知识能帮助她稳定情绪,减少被执念值控制的程度。另一方面,在接待不同患者的过程中,如果能帮助到他人,传递有益的能量,她的执念值也可以保持平稳。
姜若把执念值的安全线界定为项链闪烁橘黄色光芒,执念值偶尔是会突破安全线,不过这样的情况姜若面对过很多次,所以今天的她也并不觉得惊慌。
姜若起身拉开了卧室门,走向了客厅。
梁熙慕正窝在沙发用游戏手柄玩着冒险闯关游戏,她按下红色按钮暂停,看向姜若的时候略带无奈地说:“你终于睡醒了,都快五点了。不会是忘记一会儿要一起去看最新的展览吧?”
看展览?听到梁熙慕的话,姜若有些奇怪,她看看手机上的日历,确实是梁熙慕生日的前一天。她记得已经和秦以诺约好在公寓给梁熙慕提前庆祝,还让加班许久没露面的秦以诺务必到场。
姜若装作刚刚清醒般的揉揉眼睛看向梁熙慕。
“今天不是叫了以诺过来公寓这边给你提前庆生,计划有变吗?”
梁熙慕的眼神逐渐困惑,她歪头想了一会儿才回复姜若。
“以诺?是大学同学秦以诺吗?她不是大三就交换去国外院校读书,到我们毕业前也没回国。怎么突然提到她。”梁熙慕在记忆中检索了很久,才想起大学时共同选修过一门课的秦以诺的名字。
秦以诺,没有回国......
姜若在心中重复梁熙慕说的话,虽然心头已经矛盾重重但还是顾作镇静的走回了卧室,她打开手机,在所有的通讯软件输入秦以诺的名字,发现全部是空。
以诺,不是在洛京市的房地产投资公司做投资分析吗?
姜若的大脑自动搜索了第一次见到秦以诺的时间。自从她们三个在洛京市一起上大学后,毕业也都留在了洛京市,经常相约见面,有着长达7年的相识过往,秦以诺怎么会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随着回忆和现实的冲突,姜若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恐慌和不安像爬进了血管的小蛇一样把她缠绕住,在被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的时刻,她打开了星图项链。红色光芒在项链内部持续闪烁,还没来得及确认自己的执念值是不是已经失控,她感觉整个人就像被拽进了真空收缩舱一般。
身体,仿佛在被不断的挤压和拉扯,气压的急剧下降让听力和视力都无法发挥作用,姜若想大口呼吸空气来对抗缺氧的感觉,却发现空气只被溶解在血液,恐惧和焦虑狠狠地攫取了大脑的每一处角落。
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压迫让姜若放弃抵抗,正当她要麻木地等待可能降临的死神时,却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地面上。
这里是,洛京市实验高中的体育训练场?
姜若的视线越过训练场,看到了不远处记忆里熟悉的艺术教学楼,但还是有些不太确定身处的位置。
虽然意识重新回到了躯体,但姜若发现自己并不习惯现在的状态。
视线里的自己穿着旧旧的运动服,刘海被胡乱的别在耳后,脸颊和身体都被晒得滚烫,手里握着同样看起来有些发旧的羽毛球拍。
球场的对面,好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江磊?
姜若读取了这副身体原有的记忆。在这个时空的姜若,是江磊多年的羽毛球混双搭档,今天是陪江磊准备青羽赛的周六练习日。
高中的江磊,好像跟大学时期没什么差别,看起来都像是体能优秀的热心人士,姜若自顾自的想着。
虽然在大学初识江磊的时候,姜若没想过江磊能跟她产生那么多交集。但穿越而来发现了不同版本的江磊,还是让她很好奇。
虽然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但所幸自己还是自己。
得出了这个结论的姜若松了口气,她看到江磊打来的球从湿热的风中飞速窜出,眼睛虽然盯到了羽毛球的飞行轨迹,手却没跟着接到球,姜若懊恼的喊了一声:“啊?球......”
江磊挥拍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秒,他今天训练得很专注。
两个月后就要参加市里的青羽赛了,江磊想的是发挥出色的话应该能给自己多加一些特长分。但夏天的高温也影响了他的呼吸,汗水从全身漫出,运动鞋也被汗水浸泡的有些打滑,他看出了姜若的分心。往前走了几步到球网前。
“要不然今天先别练了?温度太高容易中暑。”江磊试探的说。
“再练半小时吧,我跟慕慕约了六点半在学校大门口汇合,要提前给她庆生。”
虽然时空不同,姜若还是发现这天也是梁熙慕生日的前一天。跟梁熙慕还是好朋友的记忆让她更加放心了一些,不过读取到的关于秦以诺的记忆却依然很模糊。
眼下还是先好好打场球吧,她走回球场做好发球姿势。
工作之后羽毛球似乎成为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但重新握起球拍的感觉真好,好像突然恢复了精力一般,姜若跟江磊打的有来有往。
太阳落山前的金光渐渐遍布了下来,发球的间隙她朝球场对面看了一眼,深橘色的光线透过训练场的墨绿色围网斑斑驳驳地透了进来,所有的教学楼都好像浸泡在金色的海洋中,伴随着夏天的热气有些模糊不清,甚至在浅浅的移动。紫粉色的晚霞很快从四面包围了蓝色天际线,光线逐渐变暗。
“好像到半小时了”。江磊的运动手表震动起来。
“嗯,今天就练到这儿吧。”
姜若重新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别在耳后。她把球拍收好,看到江磊的手指在紧绷的球网间戳来戳去,好像有难开口的话要讲,不过只是听到江磊说:“你们俩路上小心,早点回家。”
江磊摆摆手跟姜若告别,骑上了停在球场门口的自行车。
姜若慢慢的走在又熟悉又陌生的高中校园里,虽然跟她记忆里的很像,又有很多地方不同。她想找找以前散步最爱的小花园还在不在,路过艺术教学楼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却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艺术教学楼设计了很多落地窗,方便艺术生使用,以前路过的时候,姜若总会望着里面的学生,内心微微羡慕的想,从巨大的落地窗看向校园的话,景色肯定很美,能打开人的灵感。
虽然是周末,也会有不少学生来艺术教学楼加时训练,毕竟艺考的日子迫在眉睫。
不过,姜若看到的却不是学生在一楼画室作画的身影。而是一个女生被中年男性抱住的场景。
画室内没有开灯,也没有其他学生,姜若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往前继续走了几步藏在较矮的灌木丛后。她看清了中年男性的身影是年级的美术老师吴竹山,平时会带美术生培训绘画等级考。
这个女生是,姜若搜索着跟女生脸庞相关的记忆。
是秦以诺?以诺!
姜若想冲上去把吴竹山拉开,但又怕自己判断失误,没有贸然上前。
她看到秦以诺的身体直直的一动不动,仿佛流逝在她身边的时间是静止的,指尖又好像在小小的抖动,因为手指上白色的颜料在轻轻地摇晃。
当吴竹山低头继续向秦以诺靠近的时候,秦以诺的手猛地一推,对方没预计到这股力量,后退的时候被画架的架腿绊住,险些摔倒。吴竹山站定后有些气恼的重新朝秦以诺走来。
不好!念头升起的一瞬,姜若已经起身跑向了美术教室。
靠近路边的那间教室,应该是108。
姜若冲进艺术教学楼把双手猛的向门上拽去,却发现门从内侧被锁上了。她不甘心的继续用力反复推拉门把手,在寂静的没亮灯的走廊里,哗啦哗啦的声音反复充斥着耳膜。
感受到门内侧的拉力时,姜若松开了手。随着门锁咔哒一声的声音传来,画室的门打开,露出吴竹山面无表情的脸。
姜若向画室内张望,看到画室的灯已经全都打开,秦以诺还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手里有反光的东西一闪而过。
“你是?”吴竹山皱着眉头发问。
发现对方并不认识自己。姜若迅速编了个理由,装作不好意思地说:“吴老师,我最近学习压力有些大,所以想趁着学校没人的时候拽门发泄一下,没想到画室里还有人,是不是打扰你们画画了?”
姜若一边说话一边瞟着秦以诺的背影,毫不在意吴竹山脸上微微的愠色。
就在吴竹山准备无视突然出现的姜若再次关上门的时候,姜若冲着秦以诺的方向大喊:“秦以诺!你怎么还在这里画画,我跟慕慕等你好久了,又想放我们鸽子是不是?”
姜若从虚开的门缝中如同小鱼一般钻进去,但因为速度太快踢倒了几只画室里的洗笔筒,浸满了各种颜料的发灰的清洗剂流了满地,反射出了画室的白色顶灯,还有姜若匆匆而过的身影。
姜若拉起秦以诺的手,顾不得对方手心的冰凉和沾染的颜料,又从原路向画室门口跑去,画室的地面因而布满了两个人踩过清洗剂的脚印,脚印看起来很慌张却又紧紧相连。
路过门口的时候,姜若急匆匆的冲吴竹山说:“吴老师,今天对不起了,下次帮你们打扫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