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地熔炉
青铜舟穿过瀑布的刹那，林渊的耳膜被雷鸣般的水声震得生疼。水帘在触碰到船身符文的瞬间凝成冰晶，无数棱面折射出七彩光晕。他伸手接住一片坠落的冰花，寒意刺入骨髓——冰芯中竟封着一只振翅的青鸾，羽翼纹理与楚昭眼中流转的光芒如出一辙。
“这是玄龟商盟的‘千机瀑’。“面具女子摘下青铜面甲，水光映出她眼尾赤鳞状的疤痕。她的面容与楚昭有七分相似，只是右颊的伤痕破坏了原本的柔美，平添几分肃杀，“每滴冰晶都封存着初代盟主楚赤翎的记忆碎片。“
楚昭的指尖突然刺入冰花。鲜血顺着冰棱蜿蜒而下，被封存的青鸾虚影骤然苏醒，振翅时抖落的冰屑化作星芒。虚影绕着二人飞旋三周，突然撞向船舱壁上的浮雕。整艘船剧烈震颤，舱壁如水幕般波动，浮现出流动的画面：八百年前的熔岩海中，楚赤翎与林青阳赤裸上身，将双剑插入沸腾的岩浆。他们的血液在火海中交织，凝成青铜熔炉的雏形。
“姑姑...“楚昭的异瞳泛起血雾，左眼的赤色纹路如蛇游动，“您脸上的伤，是当年替我挡下赤鳞祭司的‘蚀骨鞭’留下的。“
林渊的青铜棍突然发出尖锐嗡鸣。他终于明白为何女子的轮廓总让他心悸——这是楚昭被送往赤鳞族为质前夜，他们在祠堂偷看族谱时，画卷上那位身着战甲的女将，楚昭生母的胞妹，玄龟商盟最后的守炉人，楚红药。
舟停泊在巨大的地底空洞中，岩壁上嵌满青红双色的萤石，勾勒出鸾鸟衔尾的图腾。中央矗立的青铜熔炉高达十丈，炉身浮雕的鸾鸟眼珠竟是活物——左目青焰，右瞳赤火，随着呼吸明灭。炉口喷涌的黑色火焰扭曲了空间，将三十六根锁链烧得通红。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一具青铜棺，棺盖上的符咒随炉火起伏，如同沉睡巨兽的脉搏。
“天地炉需双生子共炼。“楚红药割破掌心，将血滴入炉前的阴阳玉碗。血液在碗中分成青红两色，化作游鱼追逐，“一炷香内取出炉心的‘阴阳髓’，否则...“她指向那些震颤的棺椁，“被封印的腐尸会撕碎地脉，黑沼将沦为死域。“
楚昭突然按住林渊颤抖的手腕：“炉火不是黑色，是净火在吞噬我们眼中的浊气。“他的异瞳青光暴涨，炉口火焰顿时显出本相——青红交织的净火中，千百条赤蟒状的阴影游弋，每当它们触及火焰，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林渊的青铜棍脱手飞向熔炉，在触及火焰的瞬间寸寸断裂，露出莹白的骨刃。楚昭的赤鳞自发剥落，在掌心凝成血色拳套，鳞片间隙渗出金色髓液。
“要快。“楚昭率先跃入炉口，声音在热浪中扭曲，“炉心温度每息攀升十倍！“
炉内世界颠覆了常理。青红火焰化作实体鸾鸟，赤蟒阴影则如附骨之疽修复它们的创伤。林渊的骨刃斩断第三只鸾鸟的脖颈，断口喷出的竟是楚昭的血——那血珠在空中凝成镜面，映出十二岁的楚昭被铁链吊在赤鳞祭坛，鳞片被骨钳一片片剜下。
“这些幻象...是心魔...“楚昭的拳套已碳化大半，裸露的指骨焦黑如炭，“攻我！“
刃尖在楚昭咽喉前半寸急停。真正的鸾鸟趁机啄向林渊后心，却被楚昭徒手捏碎。爆散的火焰中浮现更多记忆碎片：质子宫殿的寒夜，楚昭将最后半块麦饼塞给濒死的侍童；血祭仪式上，他亲手斩断被赤鳞族控制的青梅竹马的头颅...
“左避！“楚昭突然暴喝。林渊本能地翻滚，原先立足处窜出赤蟒火柱。两人背靠背作战，青铜与赤鳞的残片在火海中飞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焦糊的血腥味。
当阴阳髓在炉心显现时，楚昭的右臂已露出森森白骨。他猛地将林渊推向晶石：“用你的青瞳！“
林渊的瞳孔映出阴阳髓的倒影，晶石骤然裂成两半。青髓化作流光没入他的眉心，赤髓如毒蛇钻进楚昭心口。炉外传来楚红药的尖叫：“不能分食！那是...“
整个熔炉开始崩塌。青鸾与赤蟒的虚影在空中交缠，化作锁链捆住二人。林渊看到楚昭的皮肤下凸起游动的赤纹，而自己的血管正被青髓染成透明——他能清晰看见心脏被青色脉络缠绕，每一次跳动都撕扯着神经。
“原来如此...“楚昭咳出带着鳞片的血块，左眼的赤纹蔓延至脖颈，“青鸾赤鸾...永世相斥...“
锁链突然收紧，将他们拽向不同的青铜棺。林渊在最后一刻抓住楚昭残破的衣角，青瞳预见到可怕的未来：若各自入棺，楚昭会被炼成赤蟒容器，而自己将成为没有意识的青鸾傀儡。
“破！“林渊用额角猛撞棺椁，青髓迸发的光芒刺穿黑暗。楚昭心口的赤髓同时响应，两道光芒交织成网，将三十六具棺材绞成碎片。爆裂的青铜残片中，浮现出初代双生子持剑对刺的画面——原来当年的同归于尽，竟是破除诅咒的唯一解法。
二人跌出熔炉时，楚红药正用龟甲盾抵挡暴走的腐尸。她的左臂被撕扯得只剩白骨，却仍死死护住炉口：“快走...阴阳髓相斥会引发地脉...“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咆哮。林渊的骨刃自动重组为九节鞭，碎裂的年轮处生出青红双色棘刺。楚昭的赤鳞彻底脱落，新生的皮肤布满咒文，每当呼吸时，那些符文便如活物般游动。
“还不够。“楚昭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骨鞭上，“需要初代的血...“
楚红药抛来半枚玉珏，与楚昭怀中的残片拼合完整。玉珏射出的光柱中，林青阳与楚赤翎的身影再度浮现。他们同时挥剑斩向彼此，剑锋交汇处爆发的光芒吞没洞窟，腐尸群在强光中灰飞烟灭。
当光芒消退时，崩塌的天地炉废墟上矗立着两尊新碑，碑文并非镌刻，而是由流动的光尘组成——左碑“青渊“二字如藤蔓缠绕，右碑“赤昭“似烈焰升腾。
“现在你们才是真正的双生子。“楚红药瘫坐在血泊中，残缺的右手举起半截龟甲，“该去黑沼尽头...取回...“
她的手骤然垂落，身下血泊诡异地流动，凝成新的星图。林渊的青瞳突然剧痛，视线所及之处，所有物体的运动都变得极其缓慢——除了楚昭正在碳化的右手。
“用这个。“楚昭用牙齿扯断碳化的食指，断面露出青红交织的骨髓，“接在骨鞭第七节...“
林渊颤抖着将断指嵌入凹槽。九节鞭瞬间延展成丈二长枪，每一节都浮现二人共同的记忆光影：十岁断崖立誓时劈开的岩石；镜湖血战中交织的棍影与鳞甲；黑沼焚舟时楚昭逆光跃出的剪影...
楚红药的尸体突然汽化，青烟在空中凝成北方星图。星光映照下，楚昭的断指处开始重生赤色骨节，而林渊的青瞳中浮现锁链纹路——每当他凝视某物超过三息，那物体便会被无形锁链禁锢。
“雪原尽头有赤鳞族的‘转生殿’。“楚昭用新生的骨指触碰星图，冰晶在指尖凝结成微型宫殿模型，“那里封存着我们前世的...“
洞窟穹顶轰然塌陷，万年积雪裹挟冰棱倾泻而下。在彻底被掩埋前，林渊看到楚昭用身体护住自己，新生的赤骨在冰雪中折射出血色光芒。那些光芒穿透冰层，在暴风雪中勾勒出巨大的鸾鸟轮廓，羽翼遮蔽了腐血月的猩红。
当窒息般的压迫感消退时，二人已置身冰洞。洞壁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中都封着冰雕的赤鳞族人。楚昭的赤骨正在吸收寒气，发出玉石相击的脆响。
“这些是‘冰傀’。“楚昭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霜花，“赤鳞族用极寒延缓腐血月的侵蚀，但...“他突然噤声。
冰洞深处传来锁链拖曳声。十八具冰傀同时睁眼，瞳孔中跳动着腐血月的红光。它们手持冰刃摆出剑阵，动作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
林渊的长枪刺入地面，青瞳锁链缠住最先扑来的冰傀。楚昭的赤骨指节暴长三尺，如利刃般劈开冰晶。当最后一具冰傀碎裂时，核心处滚出一枚赤色晶石——正是淬骨灵泉污染源的结晶。
“原来灵泉异变是赤鳞族所为...“林渊捏碎晶石，毒雾却被楚昭的赤骨吸收，“你的手！“
楚昭新生的骨指已变成紫黑色，但他只是轻笑：“看来这具身体，比赤鳞族造的容器更合毒物的胃口。“
洞外突然传来狼嚎，声浪震落冰棱。月光透过冰缝，映出雪地上巨大的爪印——每个足印都堪比磨盘，边缘结着血色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