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堪透算计
陈明难以相信江然的话语。
“你的意思是——林老爷被袭击,身中寒毒,咱们寻找赤日草,为老爷治病,都是何家算计好的?”
“没错。”江然点头,陈明大急:“江道长,话可不能乱说,况且此时,林老爷就在何家镖局之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江然,已经是陈明心中共患难的战友,所说的话语,亦占了极大的分量,不然的话,陈明怕是半个字也不会信。
江然思路清晰:“证据有三,一便是我的卦象,我可以确定,能让林家由危转安的贵人,还没找到,你我亲手带回的这颗赤日草,正是让林家遭灾的理由。”
“那不过你一家之言!”陈明带着几分愤怒:“江道长,若你再说这般话语,莫怪我跟你翻脸!”
“此时的长生观,此时的江然,此时的阴阳卦,的确不足以让你信服,我自己信就好。”江然早料到此幕,伸出一根手指:“那我便说其二,你且回想,咱们与林善儿初至林府,那姚大夫的模样。”
“……姚大夫?”陈明皱起眉头:“伴水县人称‘鬼手’神医的两大徒儿之一,后来与他的师兄华医生决裂,在伴水县另起门户,并称两大回春妙手……他怎么了?”
“他当时与何长君一唱一和,把咱们的目标,引到了寻找赤日草之上,一口咬定,只有赤日草熬出的赤气散,才能救林焦恩。”
“护卫不利的,是何长君的亲生兄弟何南山,最先将林焦恩迎入何家镖局的,是何长君,邀请姚大夫为其治疗的,也是何长君。”
“此事乃何家一手包办,为了不让咱们起疑,还让何南山身负重伤,用上了一出苦肉计。”
“可你回想当日那三人,何南山痛心疾首,何长君大义凌然,姚医生信誓旦旦,难道不像一出对角戏?”
“以及,为何何长君和姚大夫,偏偏要等咱们进了何府,才讨论起治病之法?你就没有感觉,那场对话,是专门说给咱们听的?他们,在引导你我思考,催使你我行动,用来掩盖某些东西?”
“声东击西,暗渡陈仓。”
这种行为,在江然前世,有一个十分适当,通俗易懂的说法,叫“带节奏”。
此前感受到的违和感,也正来自于此。
“你……”陈明闻言,突然愣住,他还真没在意当时的情景,只凭着一腔热血,就做出了要去采药的决定。
陈明这才发觉,自己的确没有思考过姚大夫话语的真假,只觉得对方既然是伴水县名医,定不会骗他……
但回过头来想。
若是这个名医,被三大巨头之一的何家收买,劝诱,甚至威胁呢?
完全有可能!何家家主何长君,也以果决狠辣闻名!
念及至此,陈明不禁心生寒意,看向江然:那时候林焦恩身负重伤,众人情绪激荡,这与林大小姐同龄的少年,却在那时纵观全局,找到了这么个不算破绽的破绽?
不得不说,陈明已经开始相信江然的说辞了。
“……那,那为什么?如果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为什么,何家要陷害老爷?”陈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焦急的问道。
“那还不简单……何利图倾慕林善儿已久,林焦恩一死,林家群龙无首,却家产丰厚,无疑成了一大块肥肉,而林善儿一个小姑娘,还经历了丧亲之痛,对付起来简直容易太多……”
江然顿了顿,反问陈明:“类似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你是不是跟林府跟的太久,思维同化后,把别人都往好处想了。”
“……”陈明顿时无语!他刚才脱口而出的,确实是个蠢问题!
眼见陈明还是一副犹豫模样,江然叹了口气:“其实我对此事,已有了十分的把握,但你既然不信我的卦象佐证,我就只能带你去见……你们林府的贵人了。”
“也是我口中的第三个证据,板上钉钉的人证。”
“姚大夫的师兄,华医生。”
……
林善儿做了个梦,梦里是过去的景色。
那是数年前,她站在伴水县城墙的城头,与父亲一起俯瞰蜂群般的流民。
“父亲,天色如此晚了,他们为什么不回家?”
“善儿,他们没有家了,群妖山脉连年扩张,沧澜江日夜汹涌,这些周边的居民,没有如古县令一样强大的人守护,他们的家,便都变成了荒原。”
林焦恩眼中,露出深深的不忍,林善儿牵住他的衣角:“我们帮帮他们吧,父亲。”
“自然。”林焦恩开口:“我已与古县令商议,林家垫资,以加强伴水县的防御工事,雇佣这些流民,做以劳力。”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父亲教过我。”
“嗯,我林家行商,七出十归,抽一分惠民,再九出十三归,则抽两分,接贫济难。”
“既有经商之才,便要力所能及,不愧本心。”
林善儿看着在官兵带领下,排队进入伴水县的难民们:“父亲真厉害,我以后,也想像父亲一样,能帮那么多人。”
“……好孩子,为父其实更希望,你能自私一些。”
“嗯?父亲也很自私啊。”林善儿却是理所当然的说道。
“这话,从何谈来?”
“父亲想要帮助他们,所以用自己经营得来的钱粮,向他们伸出援手,满足了自己的欲望。”林善儿轻声道:“以女儿之见,贪一袋金箔,是小私,贪万民欢颜,是大私。”
“父亲就是大大的自私之人。”
“……哈哈,哈哈哈!大私之人,当真是个好评价!”林焦恩突然放声大笑:“善儿你以后,想成为大私之人吗?”
“想的。”
“比父亲还自私?不仅是伴水县之人,你还想帮更多人?看到更多人因你而得助的景色?”
“嗯!”
“好!有女如此,我林焦恩一生,再无愧于心!”
林焦恩猛然抬头,看向远处的连绵山峦:“那从明日开始,为父便搭上这条性命,也要为你铺路!”
“你兄长志在行侠仗义,从师学艺,我便要把林家的生意,做满伴水县,做到临仙郡!做到整个王朝!让我的女儿,有条件做尽自己想做之事!”
林焦恩朗笑三声,又抚摸身旁林善儿的额头。
“林善儿。”
“女儿在。”
“莫要忘了你今日之言啊。”
……
“父亲……是因为我,才冒险外出经商……”
坐在林焦恩床前的林善儿低喃着睁眼,眼中满是悲伤与懊悔。
两天了,传来的却都是噩耗,即使已经扫遍整个伴水县,连周边的县城市场,都查看过了,却没有半分赤日草的踪迹。
也是,赤日草,本就在群妖山脉内出现,距离最近的伴水县都找不到,又怎么期望其他地方会出现奇迹呢?
她心中的希望,也一点点灰暗下来,整个人也显得万分憔悴,面庞都消瘦了几分。
房间内,除了一直无微不至照顾父亲的林善儿,就只有姚大夫守着不断发出咕咕声响的药炉,剩下的全是死寂。
林家那两名护卫,一个已经好生安葬,另一个接回了林府养伤,唯独林焦恩,伤势太重,众人不敢妄动。
这两日,偶尔何利图会主动前来帮忙照顾林焦恩,但其真正想要的,无疑是接触林善儿的机会,没过多久又会因为耐不住这死气沉沉的氛围借口出门,姚大夫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低垂眉眼,一言不发。
一道嘹亮的声音,带着林善儿日夜期许的消息,毫无征兆的在门前响起!
“江道长和陈明,拿着药回来了!”
刷!林善儿猛然起身,撞倒了脚边的木椅,整个人猛一踉跄,可她却无暇惊慌,立刻看向门外——
就看到面色阴沉的陈明,与满面淡然的江然,自何家镖局门口,风风火火的走向这间屋子。
而在门外,则站着林家的李先生,以及数十家丁,他们全被陈明与江然叫来了。
“陈明,莫要冲动。”
临进门前,江然还轻声提醒了一句,生怕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之事。
与何家相比,林家最强的武者,就只有刚刚突破炼体高阶的陈明,远不如以武谋生的何家镖局,就算江然施以援手,在此地开打,也实属不智。
陈明不语,只是站到林善儿不远处,盯着门外的何利图,眼中露出遮掩不住的杀气。
他刚晋级炼体高阶,体内内息汹涌,血气翻腾,此刻杀气流露,更是有如一只凶猛野兽,看得不明就里的何利图浑身一颤。
姚大夫却因心中紧张,没看出此间异状,只是下意识问道:“二位……可是取来了赤日草?”
“需要赤日草做以主料的赤气散,确是针对当凌狼寒毒的良方。”江然缓缓开口:“姚大夫不愧为伴水县两大妙手之一,给出的药方,寻常大夫见了,只得交口称赞。”
“就连曾与你师出同门的另一位——华医生见了,也是连连叹气,自愧不如啊。”
姚大夫闻言,心中猛地噔了一声。
“真不知,何家开出了什么价钱,才求来此方。”
江然语气幽幽。
房间内的温度,瞬时降到冰点。
林善儿闻言,思绪急转,立刻就听出了江然的言外之意!
药方有问题!?
陈明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低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瓶,递给林善儿。
“……这是我们在华医生那里,求来的金脂膏,先给老爷合水服下吧,这能稳住老爷的状况,咱们先把老爷带走,此地不宜久留——”
随后,他意有所指的环视一周,在姚大夫和何利图的注视下,半骂半吼道:“狼毒虽还未祛,人心却不如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