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尸胎妆:镜中咒(上)
我永远记得搬进413宿舍那天的场景。九月的暴雨将青檀大学的老校区泡成发霉的蛋糕,香樟树在湿漉漉的风里摇晃,枝叶蹭过宿舍楼褪色的红砖墙,发出指甲抓挠黑板般的声响。
“这栋楼以前是民国时期的医院。“宿管阿姨递钥匙时突然压低声音,“你们这层最西边的房间......“她话没说完就被雷声打断,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
推开413房门的瞬间,浓重的潮气扑面而来。四张铁架床像竖立的棺材嵌在墙边,墙皮剥落处渗出褐黄色水渍,拼凑成模糊的人形。林晓雨把行李箱砸在靠窗的下铺:“我要这个位置。“她的美工刀“咔嗒“弹出,在墙面上刻下深深划痕。
深夜三点,我被规律的滴水声惊醒。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对面床铺的铁架上切出森白骨节般的光斑。林晓雨的床帘紧闭,但本该平整的布料却诡异地凸起,仿佛有个人正跪坐在她床边。
“小雨?“我摸到手机按亮屏幕,蓝光照出空荡荡的床铺。滴水声突然变得急促,像是有人踮着脚在瓷砖上小跑。浴室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昏黄的应急灯在地面投下细长的三角形光带。
我摸到门边时,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凉气。镜面上蒙着厚重的水雾,水龙头在寂静中发出垂死般的抽气声。正要转身,镜中的倒影却兀自动了——那个“我“缓缓抬起右手,在雾气弥漫的镜面写下歪扭的血字:快逃。
“啊啊啊!“尖叫声刺破黑暗。我撞开浴室门的瞬间,看见林晓雨穿着猩红睡裙站在镜前。她的长发像黑色蛛网披散在肩头,右手握着美工刀,刀尖正抵住左腕跳动的血管。
“你们看到了吗?“她神经质地笑着,刀锋在皮肤上划出细密的血珠,“镜子里有东西在梳头。“陈瑶冲进来抱住她时,我注意到镜中的林晓雨依然保持站立姿势,嘴角咧到耳根,手中的梳子沾满暗红碎肉。
第二天清晨,我们在溢满水的浴缸里找到了林晓雨。她穿着那件红睡裙端坐在血水中,湿发如海藻缠绕着青白的面庞。最诡异的是她的双手——左手攥着梳子,右手五指深深抠进浴缸边缘的瓷砖缝,法医说尸体僵硬程度至少需要死亡八小时以上,可监控显示她凌晨四点还在走廊徘徊。
警车红蓝灯光在宿舍楼外闪烁时,我躲在盥洗室干呕。镜面突然蒙上一层血雾,无数细小的手印从顶端蜿蜒而下。在水管低沉的呜咽声中,我听见孩童的嬉笑:“妈妈说要找个新朋友......“
法医用黑色裹尸袋带走林晓雨时,瓷砖缝里还嵌着她的指甲盖。警方的封条在413宿舍门口飘成招魂幡,我们三个活人被临时安置在走廊尽头的备用寝室。陈瑶整夜攥着十字架项链喃喃祷告,苏晚把台灯开到最亮缩在床角画速写,铅笔尖在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第四天夜里,我在备用寝室的镜子里看到了那个孩子。
当时暴雨正冲刷着玻璃窗,陈瑶在浴室洗澡。潮湿的蒸汽从门缝溢出,在镜面蒙上薄雾。我正用毛巾擦拭头发,忽然发现雾气凝结的水珠正沿着特定轨迹下滑——它们组成了歪歪扭扭的掌印,像是有个三岁孩童趴在镜面上呵气。
“瑶瑶?“我转头看向紧闭的浴室门,花洒声仍在持续。镜中雾气突然裂开五道抓痕,猩红的液体从裂缝渗出,在镜面晕染出大片血花。在血液滴落的瞬间,我听见头顶传来清脆的笑声。
抬头刹那,通风口栅栏的阴影正落在镜中我的倒影脸上,将面容切割成破碎的拼图。那个倒影突然抬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黑红的血,而现实中的我分明双手垂在身侧。
花洒声停了。陈瑶裹着浴巾出来时,镜面已经恢复如常,只有我瘫坐在满地水渍里,手中毛巾浸着不知何时沾染的暗红污渍。
“你手腕怎么了?“陈瑶惊恐地后退。我低头看见左腕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三道抓痕,伤口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是尸体在福尔马林里泡出的色泽。
第二天我们去校医院包扎时,苏晚在处置室门口拉住我。她摊开的速写本上画着413宿舍的浴室,镜中映出的却不是作画者的身影——穿红裙的女人背对画面梳头,脚边蜷缩着浑身青紫的婴儿。
“这是小雨死后我每天梦见的场景。“苏晚的指甲抠进速写本,“但昨晚,我醒着的时候也看到了。“她撩起衣袖,胳膊上布满用美工刀刻出的符咒,有些伤口还渗着血珠:“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拖进镜子里。“
我们决定回413找线索。穿过警戒线时,楼道里的霉味比记忆中更浓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体内腐烂。林晓雨的床铺保持着原状,被褥上的水渍已经长出墨绿色霉斑,蜿蜒的形状像极了蜷缩的胎儿。
苏晚突然跪在地上呕吐。在她面前的地板缝里,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类似胎盘的血腥味。我举起手机照明,发现霉斑正在墙上缓慢蠕动,组成一串数字:19930715。
“这是三十年前的日期。“陈瑶的声音在发抖。她父亲是本校档案馆管理员,小时候曾听他说起过,93年夏天有个美术系女生在宿舍流产身亡。
浴室的门自动开了。镜面布满蛛网状裂痕,裂纹间卡着几缕长发。林晓雨的美工刀躺在地漏边缘,刀刃上沾着疑似皮肤组织的碎屑。最诡异的是浴缸——明明已经三天无人使用,内壁却凝结着新鲜的水珠,仿佛刚刚有人泡过澡。
“你们看这里!“苏晚突然掀开防滑垫。在瓷砖拼接缝里,嵌着半片暗红色的指甲,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咬下来的。当她用镊子夹起指甲时,整栋楼突然剧烈震颤,水管发出尖锐的哀鸣。
我们逃出413时,走廊的声控灯全部失灵。黑暗中有湿漉漉的脚步声从楼梯间逼近,带着水草拖行的窸窣声。陈瑶的十字架项链突然发烫断裂,银质吊坠在落地瞬间变得漆黑如炭。
那夜之后,苏晚开始梦游。监控录像显示她每天凌晨三点准时走向413,站在浴缸前模仿梳头动作。第七天夜里,我跟踪她来到被封的宿舍,看到她正用美工刀在镜面刻字,刀刃与玻璃摩擦迸发出幽绿的火花。
镜面上刻着歪斜的繁体字:借胎还魂。在苏晚脚边,散落着沾血的棉花团和用过的验孕棒——上面赫然有两道红杠。
当我想拉住她时,镜中突然伸出青白的手臂。那只手的无名指缺失了指甲,伤口处蠕动着细小的蛆虫。苏晚对着镜子露出和林晓雨死前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然后转头对我说:“七月半快到了,我们需要准备三套嫁衣。“
次日清晨,我们在天井发现了苏晚。她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民国样式红嫁衣,以胎儿蜷缩的姿势倒挂在香樟树杈间。嫁衣下摆垂落的珍珠串上串着七颗眼球,经鉴定全部属于三十年前自杀的那个女生。
暴雨再次降临的夜晚,我躲在床上听见床板下有抓挠声。陈瑶的床铺传来布料撕裂声,当我掀开她的床帘时,看见她正用林晓雨的美工刀剥下自己的脸皮。鲜血淋漓的脸上,一双不属于她的上挑凤眼冲我眨了眨:“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