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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月,寒冬将至冬,府内树木凋尽,霧雪飘零,很快就将四周青石地面积了薄薄一层雪,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下了一夜的雪,寒气袭人,揽月阁里的粗使丫鬟们早早的扫起了庭中雪,以免等主子出门时被滑倒。
丫鬟杜月端着热水进来时,火盆里的新碳烧得正旺,穆青澜只披着一件单薄的杏色长袄坐在窗边认真绣着一对鸳鸯手帕,火光跳跃下,一张清冷透彻的脸庞,干净的没有半点烟火气,偏生得一双漾着攻击性的眼睛,煞是冷艳。
今日她似乎心情很好,眼眸明亮,唇角微弯,即使绣工生疏,也不肯假手于人。
杜月却看不下去了,这帕子一连绣了好些时日,是早也绣、晚也绣,再这么下去,眼睛怕是要废了。
放下水盆走过来,才发现她又添新伤,顿时心疼不已,并强行拿走她手里的针线活说道:“绣两只鸟而已,夫人叫个绣娘来绣,保管两天就弄好,白让这手指无端扎了几处针眼!”
被收走后,穆青澜也不恼,只动了动脖子,展颜一笑,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温柔说道:“傻杜月,这是鸳鸯,象征夫妻和睦恩爱的。”
“夫人倒是情意绵绵,可将军却是薄情寡义!谁家夫君会在大婚之夜就不见踪影,连句话都不留独独去了千里外的芗州军营,两年来更是未曾寄过一封书信或物件给夫人!明明是官家赐的婚,他倒显得不乐意,夫人还费力绣这玩意讨好他干什么。”
每次想起大婚日前后的种种,杜月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家小姐样貌武艺都是顶好的,又不是嫁不出去,凭什么受这样的冷眼。
“杜月,这是将军府,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出了门不可再说这些话。”
穆青澜坐到铜镜面前,看着镜面反映出身后杜月幽怨的神情,不痛不痒的叮嘱道。
“今日是子徽的生辰,莫要去晚了。”
杜月撇撇嘴,转身去替她取了件淡紫色的锦缎夹袄,这是眼下最时兴的款式,衣摆和袖口分别绣着精致的梅花,增添了贵气又不失雅致,衣领边缘还缀着上等的金白色狐毛。
接着手脚麻利将她一头长发盘绕成平常的发髻,搭配上一支碧色翡翠的海珠簪子和几串泛着淡淡的光泽的小珠花。
她微微一动,珠花也跟着灵动的摇摆起来,略施粉黛,简直美得如画像一般。
杜月对自己的手艺和眼光是相当满意,一边整理着衣裳一边在她面前开始嘟囔道:“夫人这相貌可是连陛下皇后都称赞过的,天仙似的人儿将军都不满意,恐怕心里还忘不了那杨家姑娘。”
穆青澜转头诧然。
“杨姑娘都嫁去庐阳了,好好的提起人家做什么?”
“那不然将军书房里怎么还挂着一副…那姑娘的戏蝶图,神态画的是有模有样,奴婢瞧这将军是捧着瓦砾当珍珠!”
就差说他不知好歹了。
“戏蝶图?你怎么知道?书房不是不许人进去吗?”
她记得高敛同她说的过书房有许多机密文籍,没有他的允许,不可随意过去。
“前几日将军房里的哑奴去打扫时奴婢正好路过,无意间看到的。”杜月也不想,谁知那画就那么明目张胆的映在屏风上,想不看到都难。
“杜月,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委屈,可反过来想想呢,高将军明明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却因为我选中了他,让陛下一道圣旨将他俩生生拆散,杨姑娘又吞了多少委屈和眼泪才匆匆另嫁他人,高将军心里难道开心吗?他不愿面对我,我理解。”
穆青澜拉着她的手,耐心道:“我对高将军心里是有愧的,所以我并不奢求能与他情投意合,但总是要过一辈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够相敬如宾便是最好了。”
“行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旁的都不要在意,这府中既不需要我们管家,又不用去服侍夫君,天天玩乐,岂不快哉?只可惜,这么好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见她如此,杜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可心里总归不认同她的话,哪有女子愿意和自己的夫君客气一辈子呢。
只当自家夫人是没过过两个人的日子,等将军回来,俩人一圆房,这感情自然会水到渠成,将那杨姑娘抛之脑后!
收拾完后,马车已在侧门侯起了,这是从庆州回来后,第二个生辰,穆青澜搜罗了一堆珍稀物件,足有一大箱,就等着今天送去。
刚走出来,迎面便遇见了匆匆赶来的杨映之,她依旧穿着那几件半旧不新的青莲色灰鼠皮袄,身上只披了件薄氅,连手炉也没带,手都冻红了。
只见她快步走上前笑吟吟的嗔怪道:“一早给忙忘了,还是身边丫鬟来报说弟妹要出门,才听说今日是舍弟回都城的头一次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怎的弟妹都不知会大嫂一声。”
“小孩子的生辰而已,不是什么要紧事,大嫂每日打理府中大小事情,照顾婆母,已经够辛苦了,青澜也帮不上忙,平日里没给大嫂添乱就行了。”
穆青澜客气道。
杨映之只长她三岁,却打扮得格外老成,从进府到如今,只要自己提的,她都一一应下。
用她的话来说:偌大的将军府就她们妯娌俩在一起生活,这日子算计着过是过,相互依靠着过也是过,女子何必难为女子呢。
如此平易近人,让穆青澜对她一直心怀好感。
所以,她偶尔因府中要采买稀贵药材而略显拮据,向自己开口,自己都会主动从嫁妆里贴补些许。
“府中冷清,不如晚上就叫舍弟来府中用晚饭,母亲近来好了点,咱们也跟着热闹热闹!”
她热情邀约,穆青澜也没有再推辞。
“那就多谢大嫂了。”
二人道别后,穆青澜便带着丫鬟随从出了门,待背影彻底消失,杨映之眉眼间的笑意冷了几分,转头问道:“笼玉,你确定那丫头看见屏风了?”
“奴婢就在院中里盯着的,确实看见了。”
“行了,去将阿敛书房里的屏风撤了吧。”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