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章 鸠占(二)

3

过了晚饭时间,夜都深了,贾云琼还未回来,派人去大公子院里问,也只说大姑娘压根就没来过。

这下,阖院上下总算是坐不住了,报到了夫人那边,惊动了整个贾府,灯火将每个院落照得通明,挨院挨院地找人。

“啊!”

西侧院子发出了一声惊叫,继而那间被强行撬开锁的柴房被团团包围,贾夫人收到消息,急急忙忙往这赶来。

当机立断,命人封锁府门,将整个贾府封得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不允许上下任何一人多嘴议论,屏退众人后,也只派了原先大姑娘院里的几个贴身女使进去照顾。

贾云琼已经醒了,整个人衣衫凌乱,衣不蔽体,受了巨大的打击,浑身都在发抖,她目光惊愕而又恐惧地看着上头,看着那吊在柴房横梁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锦靴的鞋底正对着贾云琼的头顶,被风一吹,那吊死的尸体,正轻轻地晃荡着。

即使是不看对方的面目,贾云琼也认得出来,那是,那是……哥哥,哥哥脚上那双锦靴,还是她亲手替他做的。

赵玉卿同雀儿一道冲进来,见贾云琼形容狼狈衣不蔽体地坐在那,二人二话不说,当即脱下自己的外衫,紧紧地裹在贾云琼的身上,抱着她。

雀儿哪里见过这样的事,自家姑娘衣衫被撕扯,难以蔽体,现场凌乱,还有股……

难闻的气味,显然是遭受过凌辱,而现场除了自家姑娘外,再无旁人,只余大公子一人,且大公子此刻,还吊死在了众人眼前。

雀儿早就吓哭了,紧紧抱着贾云琼说不出话来,在场除了贾云琼院里的人,便只剩下贾夫人留下的人,那当家主母看着是个不到四十的妇人,虽有她坐镇,但在场众人还是不免有些慌神。

“杏儿……”赵玉卿看着贾云琼现在的样子,眼底像利箭一样,恨不得立即替贾云琼讨回公道。

她将受巨大打击而不言一语发着抖的贾云琼护在怀里,口中,冷不丁吐出了这个字眼,口吻也随即凌厉起来,带着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的气势,“是她将姑娘从我们院里叫走的!”

那贾夫人闻言,当即有了动作,威言厉喝道:“把大公子院里的杏儿拿下!别让她跑了!”

那头已经派人去捉拿杏儿,贾夫人又当即命赵玉卿等人将自家姑娘送回院里,伺候着梳洗和检查伤情,又派了大夫来看贾云琼。

贾云琼被安顿在自己屋里,梳洗后换了衣衫,雀儿边忍着眼泪边替贾云琼梳着长发,贾云琼仍是整个人面色苍白地蜷缩在那,发着抖,院子上上下下静悄悄的,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个。

外头乱糟糟的,直闹到了后半夜,才慢慢地静了下来,大公子院里的杏儿已经被人拿下,押来见主母,对自己将贾云琼哄骗至柴房后锁门而逃之事供认不讳,却一口咬定是大公子发狂逼迫她这么做的。

至于贾云琼这边,到了后半夜,喝了碗定神汤,才慢慢地能说话了,也能证实,自己在被关进柴房后,柴房里除了她,还有一人,可当她醒来,门被打开后,所看到的第一眼,却是哥哥吊死在了自己面前……

贾夫人闻言大怒,“贾府留不得这种加害主人家的奴才!来人啊,把杏儿这贱人拖出去打板子,打死了算!”

“夫人,夫人饶命!奴婢是身不由己,奴婢不听话,公子会把奴婢,把奴婢打死的!您看,您看看奴婢身上的伤,全是公子打的啊……”

杏儿哭喊着求饶,甚至料准了贾云琼心善,反倒撕扯着嗓子向屋里的贾云琼求饶,“姑娘,大姑娘救我,大姑娘救我……”

贾夫人身边的两个婆子都是在后院身经百战的,对这种临死前的哭喊求饶早就麻木了,撸起袖子要上前押人。

可没想到,她们的手都还没碰到杏儿呢,这丫头就先晕了过去,倒是让两个婆子好一番为难,不知所措。

贾夫人面色不太好看,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加害主人,岂能轻饶?!冷水泼醒了,给我打!”

“夫人……”没等下头的婆子有动作,那本替贾云琼看过的大夫却忽然摇了摇头。

自杏儿身侧起身,面色凝重地看向贾夫人,冲她低声道:“先前我见这丫头身量有异,又晕得蹊跷,如今一看,和我的猜想一致,这丫头已有身孕,怕是……”

毕竟是大公子院子里的人,这丫头肚子里的,恐怕是大公子的种。

如今贾大公子死了,杏儿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会是贾府唯一血脉。

贾夫人面色一怔,着实是没有料到,但看得出来,的确是碍于这个孩子的存在,不敢轻易动杏儿。

半晌,只好拿定主意道:“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准她踏出屋子一步,再着人看顾她的肚子,待她生下这个孩子,我必是要再处置她的!”

“另外,都让人吩咐下去,把自己的嘴给管严实了,今日之事,谁若多嘴一句,打死了算!”

4

处理罢院子里的事,贾夫人看起来已是身心疲惫,却并未立即回去,仍旧放心不下贾云琼,进来看她。

见贾云琼已经被安置歇下,看着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的样子,贾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又轻手轻脚地替贾云琼掖好被角,才打算起身离开。

她临收回掖被角的手准备起身离开时,赵玉卿的视线却落在她袖下掌心缠着的白布上,垂眸,冷不丁问了句:“夫人的手怎么受伤了?”

贾夫人愣了一愣,抬头,看着赵玉卿面生,知道她是贾云琼先前刚带回来的人,又见她面色肃然,不卑不亢,贾夫人倒是多看了她两眼。

随口答道:“哦,前天夜里看账本点灯的时候,不小心灼伤了些,不碍事。倒是你们,眼下特殊时候,务必要看好琼儿,好生照料。待你家姑娘醒了,立马着人去我那通报一声。”

赵玉卿送主母出去,对主母的嘱咐,一概只简简单单冷冷清清地应了句:“是。”

从贾云琼院里出来,天色已蒙蒙亮,贾夫人却并未回去,反倒去偏院见了先前替贾云琼看病的大夫。

大夫是建州的一号人物,不少大户人家时常请他入府问诊,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的,与贾府也算是故交。

贾夫人见了他,连忙行了个对长辈的礼,老大夫也连忙予以回礼,安慰道:“夫人不必多礼,府上出了这样的事,还靠夫人撑着,千万保重身体。”

贾夫人这才流露出疲惫之色来,仿佛先前种种,的确是在下人面前撑着气势的,如今并无旁人,贾夫人方才直言问道:“方老,按说,这事应该报官府,请仵作来验的,但您也知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事关两个孩子的声誉,尤其是……琼儿往后还是要在建州做人的,实在不敢声张,只能劳您去看了。”

方大夫也拱了拱手,“方才我去看过,令郎身上别无其他伤口,只脖子一处有勒痕,实为吊死无疑,那上吊用的,正是令郎腰间解下的腰带。令嫒那……”

方大夫不便说下去,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贾云琼在那间柴房里,受了凌辱,往后若是要嫁人,怕是难了。

贾夫人掩面欲泣,“直至我们派人赶到,砸锁开门前,柴房一直是被锁着的,琼儿说,封门前,里头除了她外,还有一人。”

“可若是在那之前,大公子早已被人加害,或是早已吊死在那,柴房如此狭小,琼儿进入后,必然会触碰到尸体,可琼儿却说,她进去时,并未碰到吊尸,只有那……辱她之人。难道,难道那人真是大公子不成?”

“哎,夫人不愿意相信,情有可原。”方大夫叹了口气,“方才老夫也去看了,柴房狭小,又被封锁,大姑娘进去之前,绝对不可能吊着一个人而不被察觉。”

“反观那欺辱大姑娘的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只怕是……如那丫头杏儿的证言,大公子发狂而不自知,凌辱了亲生姊妹,清醒后察觉真相生不如死,才选择如此自我了结的方法。”

贾夫人的身形险些站不稳,良久,才急急忙忙嘱咐方大夫,“方老,此事事关两个孩子的声誉,我绝不能……”

“让贾府背上欺辱手足这种有悖伦理之事,也不能让大公子九泉之下仍背负骂名,更不能让琼儿一个姑娘家,让人议论指点。如今这副局面,我就是死了,也对不起已故老爷和大姐的嘱托……”

那方大夫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当即朝着贾夫人拱手作揖,“夫人放心,此事,方某绝不外传。”

方老虽然是近十来年才来建州落脚的,但当年贾府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如今这位贾府主母,乃是贾老爷的良妾,同贾老爷的原配夫人本就是同源姊妹,如今这二位大公子与大姑娘,正是贾老爷与原配夫人所出。

可惜两个孩子尚且年幼之时,贾老爷便生了怪病,时常发狂,发狂起来六亲不认,大夫们也诊不出原因,后来贾老爷发狂,竟是亲手害死了贾夫人,清醒后万般自责,这才上吊自尽,一死了之。

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也都靠如今这位当家主母撑起了这个家,抚养长大。

可惜贾大公子似乎也遗传了这怪病,他也曾给贾大公子诊过脉,同当年的那些医者一样,同样查不出缘由,只知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谁曾料到,如今,大公子会重蹈了他父亲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