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虚引

子时的更鼓在应天府上空飘忽不定。秦南站在钦天监观星台上，手中碎裂的青玉八卦正渗出金红液体。阴阳鱼眼悬浮半空，投射出的光幕中，黑塔尖顶已刺入现实世界的云层。沐小弦昏迷前最后的耳语在他脑中回响：“去洪武二十五年的雨花台......“

“千户大人好雅兴。“阴柔的嗓音自檐角传来。身着蟒袍的东厂提督郑和踏着琉璃瓦走来，海冬青绒靴不染尘埃，“这星象乱得，倒像是三宝太监船队里的罗盘。“

秦南反手将八卦残片纳入袖中：“郑公公不在龙江港督造宝船，莫非也对星象学突发雅兴？“

“星象？“郑和轻笑，指尖掠过腰间的鎏金火铳，“洒家只信这个。“他突然抬手，铳口迸发的火光中，观星台铜铸的浑天仪轰然炸裂。纷飞的齿轮间，十二枚玉衡碎片竟在空中组成奎宿星图。

秦南的绣春刀已出鞘三寸，却见星图中央浮现姚广孝的虚影。老僧的僧袍浸满血渍，手中《永乐大典》的书页正片片燃烧：“紫微帝星入太虚，九重天门开鬼路。速寻......“虚影突然扭曲，化作建文帝的漆黑瞳孔。

郑和甩出串佛珠缠住即将消散的星图：“姚少师的魂游之术？有趣。“佛珠突生倒刺，竟将星图碎片钉在虚空，“说吧，老和尚把秘密藏在哪片星域？“

“在公公的因果报应里！“沐小弦的声音自云端传来。少女骑着木鸢俯冲而下，软剑挑起的晨露化作冰针刺向东厂番子。秦南注意到她手臂的火焰纹已蔓延至脖颈，瞳孔深处跳动着幽蓝火苗。

郑和旋身避过冰针，蟒袍下摆突然射出锁链缠住木鸢：“沐王府的余孽也敢造次？“锁链收缩的瞬间，木鸢羽翼迸出火药，爆炸的气浪掀翻三名番子。沐小弦借势跃上飞檐，甩出的骰子在瓦片上弹跳，竟引动地底传来龙吟。

“住手！“墨九的烟袋锅敲响铜锣，声波震碎佛珠。老匠人从街角转出，身后跟着十八具机关铜人：“郑三宝，可还认得洪武三十年的海图？“

郑和瞳孔骤缩。墨九掀开铜人胸腔，露出内藏的羊皮卷——正是当年他奉建文帝之命销毁的西洋航道图。图中台湾岛的位置，用朱砂画着座九层铜塔。

“原来铜楼不止一座......“秦南的刀锋突然转向墨九，“你们早知九重天的谋划！“

“小心！“沐小弦的软剑格开突袭的袖箭。箭矢擦过秦南耳际，钉入的砖石瞬间化为脓水。郑和的身影已在十丈开外，唯有冷笑回荡：“游戏才刚刚开始。“

雨花台的残碑在月光下泛着青苔。秦南按沐小弦所述找到第三块断碣时，发现背面刻着首回文诗：“楼外青山山外楼，舟行云海云行舟“。墨九的烟袋锅突然发烫，烫穿的诗句下露出青铜暗格。

“这是......“沐小弦触及暗格的刹那，整座雨花台开始下沉。秦南抱住她滚入地宫，身后传来巨石闭合的轰鸣。坠落的失重感中，他闻到建文四年那场宫变的焦糊味。

地宫长明灯次第亮起，映出壁上骇人壁画：燕军铁骑正在屠杀僧众，而施暴者的面容竟与秦南有七分相似。沐小弦的指尖抚过壁画题记：“靖难二年，秦氏逆党三百口殁于此。“

“原来你是......“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编钟声打断。十二面铜镜从穹顶降下，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的秦南——锦衣卫、建文遗臣、东厂爪牙、甚至黑塔中的六指怪人。

中央祭坛升起水晶棺，棺中人身穿飞鱼服，腰间佩着与秦南一模一样的绣春刀。当看清尸体面容时，秦南如坠冰窟——那正是他自己！

“欢迎回家。“沙哑的嗓音自棺后传来。轮椅上的老妪掀开兜帽，露出被火焰吞噬过的半张脸，“南儿，还记得娘教你的《璇玑图》吗？“

秦南的刀哐当坠地。老妪残缺的左手正做着儿时哄他入睡的手势——那是秦家女眷独有的绕指柔。

“不可能......“他踉跄后退，“秦氏满门早在......“

“早在靖难时被诛？“老妪的笑声扯动焦黑的嘴角，“那棺中是谁？你又是谁？“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位置嵌着块青玉八卦，裂纹与秦南那块完全吻合。

沐小弦的软剑抵住老妪咽喉：“九重天的傀儡戏该收场了！“

“傀儡？“老妪的独眼流出血泪，“问问你身边的好情郎，建文四年七月初七那夜，是谁带燕军从玄武门......“

秦南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的碎片如利刃刺入：火光冲天的秦府、母亲将他推入枯井时染血的双手、还有井底那具穿着飞鱼服的尸体......原来这些年他佩戴的腰牌，本属于那个被他顶替的锦衣卫！

墨九的烟袋锅突然喷出浓烟：“闭眼！这是九幽引魂香！“烟雾中，水晶棺的尸身突然睁眼，与秦南面容相同的男人缓缓坐起：“该物归原主了......“

紫金山巅的双塔已融合过半。秦南站在虚实交界的风暴眼中，手中绣春刀同时映出两个世界：现实的应天府正被青铜锁链撕裂，而平行时空的黑塔里，二十个朱棣正在自相残杀。

“这才是九重天的真正目的。“沐小弦扯开衣领，火焰纹身蔓延至心口，“用血脉为引，让所有时空的帝王互相吞噬，最终......“

“最终孕育太虚之主。“姚广孝的虚影自云中显现，手中《永乐大典》已成焦册，“老衲当年窥见的天机，正是这万世劫。“

秦南的刀锋指向老僧：“所以你让我活下来？“

“不，是秦夫人用《璇玑图》改写了你的命格。“姚广孝的虚影开始消散，“现在，该用天工血、修罗刃、太虚引，斩断......“

话音未落，郑和的船队突然出现在云端。宝船的风帆绘着星图，船首像正是九首妖龙。东厂提督的火铳对准双塔连接处：“大明江山，岂容妖孽染指！“

炮弹击中的刹那，时空裂缝迸发强光。秦南看到沐小弦化作火凤扑向裂缝，墨九的机关铜人结成二十八宿大阵。而他手中的绣春刀突然重若千钧——刀身浮现的铭文，正是《璇玑图》缺失的最后七字：

“劫尽处，方见慈悲”

当刀锋刺入双塔核心时，秦南终于看清太虚之主的真容——那是无数帝王面孔融合的怪物，掌中握着用历史经纬编织的囚笼。沐小弦的火凤之魂穿透怪物的瞬间，他听到建文帝与朱棣的合声：

“朕即天道！”

爆炸的强光吞没万物。当秦南恢复意识时，手中青玉八卦完好如初，沐小弦正用银针为他疗伤。雨花台的石碑上，新增了行小楷：“永乐十三年，千户秦南诛妖于此”。

“这是......”他望向沐小弦。

少女狡黠一笑，露出虎牙：“另一个时空的故事了。”她指向秦淮河，水面正倒映着九重檐角的铜楼虚影，“不过游戏还没结束呢，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