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蜃珰
星砂从青铜漏壶的裂痕滴落时，沈青岚腕间的赤金纹路开始逆流。
陆昭明被倒悬在青铜树的虬枝间，那些扎入四肢的枝桠正抽取着银浆状的血液。下方祭坛上的第十三碑愈发清晰，碑文中竟夹杂着现代天文符号——那是他穿越前在实验室最后修改的星图参数。
“师兄...“沈青岚的呼唤裹着金乌火的余温，“看树根处的日晷...“
血顺着足尖滴在晷盘“霜降“刻度，陆昭明在眩晕中看见走马灯般的幻象：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调试粒子对撞机，而观测屏上的能量波纹竟与青铜树年轮完全一致。当实验事故的强光吞没意识前，他瞥见导师工作证上的图腾——赫然是天驱议会的饕餮纹。
“时空锚点确认。“祭坛旁浮现璇玑的虚影，机械手指划过流光溢彩的控制面板，“第一千四百次模拟，月曜容器同步率突破临界值。“
沈青岚突然挣断枷锁，飞扬的裙裾在碑文上投出金乌投影。当她的血溅在陆昭明眉心时，那些桎梏他的青铜枝突然开满血色优昙，每朵花蕊都浮现出师父的残影。
“快触碰亥时三刻的命灯！“某个残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电子杂音，“那是时空悖论的奇点...“
陆昭明蹬碎缠足的枝桠，扑向悬挂在东南枝的琉璃灯。灯芯跃动的银焰里，浮现出苍梧书院建造蓝图——地底密道竟与青铜树根系完全重叠。当他扯断连接命灯的青铜链时，整棵树发出齿轮卡死的刺响。
时空倒转的刹那，陆昭明看见璇玑在控制台输入的指令代码：那是他用前世记忆编写的星轨算法。
（镜像重叠）
陆昭明在松香中睁眼时，晨钟正敲到第七响。
掌心的青铜钥匙完好如初，唯有袖口残留的优昙香证明昨夜非梦。当他推开丹樨阁的雕花门时，看见沈青岚正在清扫庭院，她扫帚掠过的青砖缝隙里，银浆正渗出诡谲的星图。
“昭明师兄，药膳房新熬了雪耳羹。“少女仰头微笑，耳垂的赤珰晃出残影——那是昨夜祭坛上缺失的阵眼石。
早课时《荒墟星纬》的抄本忽然活了过来。墨字挣脱纸面，在讲堂梁柱间游弋成青铜树投影。当陆昭明蘸取朱砂修正星图时，发现自己的血液使墨字具象化——那些悬浮的篆文正在重组为第十三碑全貌。
“陆教习可否解释昴宿西倾的天象？“璇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玉扳指上新镶了枚血色优昙，“比如...与镇山碑共振产生的时空涟漪？“
沈青岚突然打翻砚台，墨瀑浸湿的星图骤然坍缩成黑洞。当陆昭明扶起她时，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在掌心画出逆卍字——这是《荒墟考》末卷记载的“破界印“。
（暮鼓惊变）
戌时的暮鼓掺杂着金属刮擦声。
陆昭明追踪异响至药庐时，发现丹炉里沸腾的并非药汤，而是掺杂星砂的青铜熔浆。药师常穿的葛布袍浸泡在缸中，袖口延伸出的不是手臂，而是刻满碑文的青铜触须。
“快毁掉艮位的铜漏！“沈青岚的传音纸鹤突然自燃，灰烬显出璇玑在议会密室的监控画面，“他们在校准时空坐标...“
当他挥剑斩向铜漏时，整座药庐突然翻转。无数浸泡在琉璃罐中的器官悬浮而起，那些心脏表面全都有月曜烙印。陆昭明的青铜钥匙不受控地插入地板阵眼，激活的传送阵将他送往镇山碑内核。
青铜碑内的时间像粘稠的蜜胶。陆昭明触碰到第三百六十具尸体时，冰凉的月光突然从碑顶裂隙倾泻——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月曜之力，此刻却在腐尸体内发出共鸣。
尸骸左臂的月牙痕突然蠕动，化作青铜蠕虫钻入陆昭明血脉。当剧痛攀上脊椎时，他看见无数记忆残片在青铜壁上投射：三百具月曜天驱生前最后的画面，皆是手执青铜钥匙刺入镇山碑的瞬间。
“原来我们都是活体密码...“他咳出掺着星砂的银血，看着血液在碑面蚀刻出动态星图，“三百六十次轮回，三百六十道锁。“
碑体突然剧烈震颤，那些钉着尸骸的青铜钉迸射红光。当陆昭明躲避飞溅的金属熔液时，脚下浮现出与青铜树祭坛相同的逆旋涡流。漩涡中心升起的玉棺内，躺着具左臂残缺的焦尸——那具尸体右手紧握的，正是沈青岚耳垂上的赤珰。
“师兄当心！“
沈青岚的剑光劈开碑壁时，陆昭明看见她手腕新缠的绷带浸透金乌血。少女掷出的琉璃盏残片在空中重组为浑天仪，投射的星辉精准击中玉棺缺损的月曜位。当赤珰归位的刹那，镇山碑外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
时空倒错的眩晕感中，陆昭明被沈青岚拽入碑壁夹层。狭窄的甬道里漂浮着萤火虫大小的青铜符咒，每个符咒都映现出不同时间线的画面：璇玑在议会密谋、师父在荒墟刻碑、沈青岚在血池沐浴...
“这是时空甬道。“少女点燃指尖金乌火，火光照亮壁上密集的划痕，“每道痕迹代表一次轮回重启。“
陆昭明的指尖抚过最新那道刻痕，在凹槽里摸到星砂与骨粉的混合物——正是他每日服药丸的成分。当他想追问时，身后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
（宿命之环）
十二具青铜傀儡从碑壁渗出，关节处镶嵌的赫然是历代月曜天驱的眼球。沈青岚挥剑斩断首级时，飞溅的青铜液在空中凝成璇玑的脸：“垂死挣扎的模样真令人怀念。“
陆昭明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师父遗留的紫竹笔吸饱银血后暴涨为长枪。当枪尖刺穿傀儡胸腔时，爆出的不是齿轮而是鲜活脏器——那些心脏表面全都有金乌火的灼痕。
“青岚，用你的血染红甬道！“他格开傀儡利爪，瞥见壁面划痕正在重组为第十三碑全文，“这是逆转轮回阵的阵眼！“
沈青岚割腕泼洒的金乌血渗入青铜，整个时空甬道开始熔解。当最后具傀儡在烈焰中化为青铜树投影时，陆昭明看见璇玑的本体正悬浮在议会殿堂的命灯矩阵中——每盏灯芯都燃烧着月曜天驱的魂魄。
“你终于来了，第三百六十号容器。“璇玑的机械声线带着电子杂音，“准备好成为永动机的活体活塞了吗？“
沈青岚突然将赤珰按进陆昭明眉心，金乌火与月曜银血融合的刹那，镇山碑内外的时间流速发生错位。当青铜巨树在时空中显形时，陆昭明终于看清师父在树顶刻下的血字：
「每个救赎都是新一轮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