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吞噬
陆沉秋的靴底猛地陷入青石板中，脚下的地面仿佛活物般剧烈起伏，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医官紧紧拽着他，快速将他拉入一家当铺的门洞，身后是一片无法抑制的混乱。檐角的石狮子突然猛地转头，口中獠牙暴涨，顷刻间将一名正在逃命的货郎拦腰咬断。鲜血喷洒四溅，空气弥漫着浓烈的腥气。
“朱雀街已成血肉通衢。“医官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半边脸被树皮覆盖，渗出粘稠的树脂。“王承恩用《枯荣经》篡改地脉，此刻的北京城已经变了样…“话未说完，他忽然停住，惊恐地看向陆沉秋的背后。
不知何时，《饕餮录》悬浮在半空，书页间伸出十二条猩红的触须，狠狠扎进了地面。整个街道瞬间发出婴儿初啼般的呜咽声，两旁的建筑开始渗出粘稠的血浆。陆沉秋猛地回头，看见自己在血泊中的倒影，竟然变成了一个生着羊角的怪物。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猛地紧抓住他的心脏。
“陆大人！“医官的手掌拍在他头顶，七星刺青在掌心闪烁，北斗的清辉顿时灌顶而下。“守住紫府！这本书在篡改你的命格！“
剧烈的痛感让陆沉秋猛然清醒，却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块温热的物件。那截钦天监的日晷竟自动飞到他手中，晷针上的三颗头颅忽然睁开眼睛，蓝色的瞳孔射出强烈的光束，血雨中烧灼出一道冒着青烟的通道。
“跟着星轨走！“医官推了他一把，自己却在瞬间被一根突然卷来的桃枝缠住了脚踝。陆沉秋回头看时，正好看到医官被倒吊着拖向空中，那张苍老的脸庞迅速布满皱纹，仿佛老去了一百年。
通道的尽头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陆沉秋握紧日晷，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光幕。空间扭曲的眩晕感过后，他跪倒在一幅由青玉星图铺成的地面上，二十八具星官尸骸呈环形陈列，每具尸体的胸口都插着一面对应的星宿令旗。
“你迟了半刻钟。“徐光启的白须上结满冰霜，手中的浑天仪正在渗出黑色的血液。这位钦天监正使的官袍下摆已与地面星图融为一体。“王承恩用十万生魂浇灌人元道果，当血月移至中天…“
话音未落，东南方向的尸骸突然爆裂，角宿的令旗腾空而起，化作青光没入浑天仪中。陆沉秋看到，仪轨上的紫微星渐渐变黑，而本应闪耀帝星的位置，却赫然盘踞着九眼尸王的虚影。
“陛下服用了金丹。“徐光启的瞳孔中浮现出星云漩涡，他指尖轻轻划过浑天仪，二十八宿的星宿令旗齐齐亮起。“但这不是我们炼制的北斗延寿丹。“他的话未说完，忽然剧烈的龙吟声响彻天际，太庙方向升起了七道血柱，琉璃瓦片上浮现出逆鳞纹理。
陆沉秋的手掌骤然异变，皮肤下浮现出与《饕餮录》相同的血管纹路。当第一缕黑气钻入他的鼻腔时，书页间传来师父的声音：“吞了星图，你就能看清所有真相。“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日晷尖端的三颗头颅同时尖啸。星图穹顶的二十八宿同时绽放出青光，那些插在尸骸心口的令旗开始剧烈震动。陆沉秋低头看向自己的异变手掌，皮下的血管正与《饕餮录》的触须产生共鸣。
“吃下星图，或者被星图吃掉。“徐光启的官袍瞬间化为飞灰，露出布满星斑的枯槁身躯。他的肋骨间嵌着七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是跳动的心脏。“太微垣主杀伐，正合你的饕餮命格。“
地面上的星图开始流动，青玉砖缝里渗出银白色的血液。陆沉秋的靴子被星图吞噬，皮肤触碰到银血的瞬间，《饕餮录》猛然展开，空白的书页开始贪婪地吸收星辉，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象图谱——这正是钦天监传承千年的《步天歌》。
“原来你们早就…“陆沉秋忽然想起三年前师父临终时的诡异微笑，那位老道的天灵盖被碎裂，飞出的星光与此刻徐光启身上的星斑如出一辙。
西北方向再次传来轰鸣声，乾清宫的黑气已经凝结成九条尸蛟。徐光启突然掐诀，二十八具星官尸骸齐齐站起，胸口的令旗化作锁链，迅速缠住了陆沉秋。
“自洪武三年起，每一任钦天监正使都要吞食二十八星官。“徐光启的脊椎节节断裂，从尾椎钻出的星辉锁链连接上浑天仪。“但老夫的脏腑，已经装不下更多星辉了。“
锁链猛地收紧，陆沉秋的瞳孔中瞬间映出北斗倒悬的景象。被令旗贯穿的星官尸骸开始融化，银白色的星髓顺着锁链涌入他的七窍。《饕餮录》发出愉悦的震颤，书脊处钻出的触须直刺入他的丹田气海。
剧痛中，陆沉秋看到洪武元年的钦天监初代监正，将《步天歌》撕成碎片，喂给一只头生羊角的怪物。那怪物额间的北斗七星纹路，与自己此刻的模样惊人相似。
“啊！！！“
嘶吼声震碎了三具星官尸骸，陆沉秋的飞鱼服炸裂成碎片。他的脊背隆起七颗肉瘤，表面浮现出北斗图案。徐光启发出狂笑，扯下了自己的头皮，露出镶嵌着紫微星的天灵盖：“成了！紫微入命宫，太微镇…“
话未说完，浑天仪突然爆裂开来。陆沉秋的异化右手穿透了徐光启的胸膛，攥住了那颗跳动的紫微星。星辉顺着血管逆流而上，他额间的羊角暴涨三尺，尖端燃起苍白色的命火。
“你们用星官炼丹。“陆沉秋的声音变得低沉且回荡，身后浮现出十二道星光凝聚的獠牙。“那我就吞了这周天星斗！“
观星台的穹顶轰然炸裂，血月的光芒直射在星图上。陆沉秋看到无数星辉丝线从自己体内延伸出去，有的连接着乾清宫的尸蛟，有的没入太庙的血柱，最细的那根，竟系在《饕餮录》的扉页。
徐光启残破的身躯突然化作星沙，沙粒在空中组成了大明疆域图。陆沉秋的獠牙咬在图中的顺天府位置，整座北京城发出令人心悸的骨骼错位声。
钟楼顶端，正在吞噬士卒的王承恩突然僵住了。他桃木躯干上的七枚青铜钉齐齐震颤，乾清宫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尸吼：“大胆！“
陆沉秋踏碎星图跃入虚空，异化的手掌按在血月表面。紫禁城地底沉睡的九具龙尸，每具龙尸心口都插着刻有藩王封号的青铜剑。陆沉秋的目光扫过太庙时，瞳孔突然刺痛——太祖画像的眼眶里，盘踞着与他额间相同的羊角纹路。
《饕餮录》自动翻到末页，浮现出师父的绝笔：“甲申吞星，洪武当归。“陆沉秋的獠牙刺入血月，尝到了钦天监初代监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