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姐！姐！姐！快起床吧！接我们的车都到了！快点吧——”
话间，厚重的窗帘被小雨“唰”地一下拉开，光亮迅即窜进来，林想半寐中皱眉，眯着的眼想睁睁不开。
“小雨啊，你干什么呢？”林想扭了扭被窝下的身体，把被子裹得更紧，以抵御突然灌进的冷风。
见状，小雨赶紧拉上薄纱，口中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我错了，你快起吧，真的不能拖了。”
那层薄纱在林想看来毫无作用，但她就是这样的人，不想给人制造麻烦，责任驱使她快速清醒，毫不拖沓。
十分钟不到，林想便收拾好了自己，小雨由衷佩服，竖指夸赞。
“姐，我真是太崇拜你了！”林想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小雨撂起沙发上的包包也紧追出去，整个人异常兴奋。
坐上车，小雨赶紧帮林想整理妆容，该补的补，该修的修。
林想有些不情愿：“我看没必要吧？”
小雨填上眉尾的最后一笔，两只眼还留恋地扫视整张脸，说：“很有必要！姐，你就听话吧，我都被公司训了，说我监管力度不够，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换掉了，我姐都保不住我！你也不想失去我，对吧？”
林想作怪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小雨生怕她不信，努嘴歪眼作保证，同时还不忘寻找她脸上的瑕疵。
突然觉得压力好大，林想干脆摆烂，往后微躺，瘫在座位上，说：“就一个颁奖典礼而已，我又不是明星，就一个网络写手而已，谁会关注我的妆容、礼服、鞋子啊？自然、朴素不也挺好？！”
小雨心里暗暗着急，怕她来真的，挽上她的胳膊，说：“姐，我知道啊，公司也知道你不喜浓妆艳抹，所以允许你穿自己的衣服，但该化的妆还是要化，放心！我专门学了，都是素颜妆，就描描眉、遮遮瑕、抹抹唇，非常适合你！”
林想眼一翻，说：“非要把‘假亲民’说得这么高尚。”
小雨尬笑：“‘假亲民’也是亲民嘛，公司也是为了你的形象着想，毕竟你现在也是公众人物，要的，要的。”她的嘴都快努到林想的脸上了。
可不想她的口水再溅在脸上，林想拼命往后缩，脸部扭曲出一道又一道的褶子，双手挡在她和她之间，说：“你什么时候学了化妆？我怎么不知道！”
小雨一下怂了势头，谄媚地答：“网上视频教学，嘿嘿嘿……”
一记小拳捶在小雨身上，林想咆哮：“雨！！！你拿我当工具人！”
小雨双手挡头，忙告饶。
说归说，林想还是拿起化妆镜照了照，镜中的自己的确没有一丝奢艳模样，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看得出来，小雨对这个“素颜妆”确实下了功夫的。“饶了你吧。”林想说。
小雨小心翼翼地蹭上前，贴脸说：“姐，既然都饶了我，那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换上这个？”说罢，她手上不知从哪里薅出一条裙子来，亮在林想面前。
林想拨开她，看了看她的座位，又撇开她，伸头看后排座椅，然后问：“你藏在哪里的？”
小雨急忙护着裙子，老实交代：“座位底下。”
林想停下抢东西的动作，歪头看她的座位底下，看了两眼，疑问：“这底下也能藏？”
小雨郑重地点头，林想倒吸一口凉气，默默认栽：“你行！”
林想接过裙子看了看，对颜色有些犹豫：“这么粉？会不会有装嫩的嫌疑？”
小雨摇头，用手轻轻展平刚刚捏皱的部分，说：“怎么会！这颜色、这款式，显得你多温柔多妩媚啊，正好！”
林想举起手，让整条裙子垂直伸展开，仔细端详半天，说：“好吧。”
很满意她的爽快，小雨赶紧替她拿着，稍微叠好，一脸笑意。
到了颁奖现场，林想没想到主办方这么重视她，特意为她安排了单独的休息室，并指派了一名化妆师前来为她造妆，不过被她礼貌回绝了，她只换上了那条粉色裙子。
“姐”，趁着嘉宾落座间隙，小雨掩面低身凑过来，“我刚刚侦察了一圈，别的作家除了德高望重的那几位，只有你是独间休息室。”
林想瞪她一眼，又扫了扫周围，确定没有人发现她们的鬼鬼祟祟，才放下心来，说：“你不怕公司逮你现形啊？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到处闲逛，这可不是在公司。”
小雨已经蹲在她腿前了，她又压了压身体，掩嘴说：“我知道。我觉得哈，你今天很有得奖的希望哦。”
林想提了提她的身体，使她没那么难受，说：“你不仅行为放肆，说话更放肆。”
“我说真的……”小雨话还没说完，一位嘉宾走来，想要路过她进去里面的座位，她让了让，等那人走了，继续说，“这些活动都是见人下菜碟的，不会无缘无故对你特殊的。”
她虽说的有道理，但林想还是不敢奢望，今天的这场活动在行业里还是有地位的，能获奖的无一不是翘首。
“你——”突然，林想撇到不远处张小叶的身影，连忙改口，“你快走吧，你姐来了。”
这时候，张小叶也看到了林想，并冲她招手，林想一手压低小雨的头，一手举起挥了挥回应，随即用那手拍小雨，示意她快走，小雨得到指示，连忙压着身子溜之大吉。
小雨消失无影之际，张小叶恰巧到达林想的位置。
“咦？我怎么好像看到了小雨？”张小叶随意找了林想旁边的座位坐下。
林想瞥了她一眼，故意淡淡的，说：“你那么烦人，她在老远都能闻着你的味儿，还敢过来？”
张小叶搂了搂外套，眼睛四处扫视，说：“你看看你，一个脏字不带，就把我们姐儿俩骂了一遍，写作手段不见长，骂起人来毫不含糊。”
林想看着台上作最后调整的工作人员，说：“你也不逊色啊，才不过区区五年，就变成活脱脱的女强人了”，她侧脸看她一眼，又正眼，“说出去谁信呢，这还是当年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吗。”
看着台上慌脚忙手的人，张小叶面露嫌弃，说：“天真无邪不能当饭吃啊，我吃了多少亏你不知道啊，再不改变，谁来保护你啊。”
说到痛处，林想内心微动，转头，正巧遇到张小叶的侧目，俩人相视而笑，泯然一切了。
坐着也是无聊，林想开始后悔自己进场早了，早知道就在休息室多待一会儿的。
“你这个人啊，总是乱释放善意，主办方给你安排了休息室你就安心受着，这下好了，离开场还有一会儿呢。”张小叶抬手看了看手表说。
林想微笑：“这不有你陪我嘛，就当聚养精神了，唉，最近确实有些累。”
张小叶撇嘴，抱拳，说：“我怎么觉着你一过35就虚了啊！”
林想悄无声息啐她一口，说：“滚！别犯禁啊。”
张小叶合十，忙说：“好好好，我错了，不该提年纪。”
“不是不能提年纪”，林想压低声音解释，试图掩饰自己对年龄的恐慌，“我最近晚上的确加班了，嗯，还连续性的！”
张小叶瘪嘴附和，一点不信她鬼话连篇。
“嗳”，林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张小叶很有默契地凑近耳朵，“他们什么意思啊？当真我得奖有望？”
张小叶轻嘘，林想连忙又说：“你妹说的！”
张小叶腾出一只手故作摸嘴状，轻声说：“很有戏哦。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上面瞒得紧，但可以猜到八九分。”
林想惊讶，没想到确有其事，她开始有些紧张，她最怕引人注目了。
张小叶耸了耸肩，贼贼地四处瞟，继续说：“这主办方今年别出心裁，搞神秘，依照往年的经验，都是要提前透底的，据说来了一个新总裁，上任才三个月，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玩新花样。”林想疑惑地看她，她挤眉弄眼的，示意勿再多言。
奖项确有含金量，但沾了商业气息林想就有些食之无味的感觉了，但她不是小女孩，异想天开，金主爸爸不能得罪，这点俗理她还是拧得清的。
灯光忽明忽暗，在进行最后的调试，进场的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张小叶再不能占着座位了，她起身离开，留下林想一人，林想礼节性的和周围的人打过招呼后，便老老实实坐着等待活动开始。
“各位来宾——”
随着灯光骤亮，台上一副极具磁性的男声聚集了所有的注意力，活动正式开始。
林想调整坐姿，以舒服的姿态观看。
节目流程毫无新意，千篇一律，颁奖中间穿插各种歌舞，不过，不得不盛赞主办方的“大财”，表演的演员里面不乏很多当红大明星，这场面也是难得一遇的，林想也算大饱眼福了，这趟起码不亏。
活动大概过半，就是再亮眼的大明星林想看得也有些疲累了，她开始焦虑自己的环节。以往参加类似活动，她从来不问张小叶要节目清单，话说像她这样的小角色，公司能争取到入场券已是莫大恩赐，虽说节目的乏味程度大致都差不多，但自己是没有资格中途离场的，所以清单不清单的，也没什么区别。
也不知张小叶的消息靠不靠谱，林想玩味着，忽然觉得有些害羞，她微微低头拨了拨耳边发，悄无声息地瞟了眼旁边的人，再若无其事的正经注目。
一曲热烈的舞蹈完毕，林想终于从中解放出来，她一向不喜如此奔放的歌舞，犹如噪音一般难受。
林想又换了个姿势，顺势扫了眼四周。
“接下来我们颁发年度新锐作家奖！”
林想的思绪被拉回，她生出好奇，今年的新人奖又会花落谁家呢？
其实，这类型活动的重头戏都在新人奖上，崭露头角的新人虽然没有行业前辈资历深厚，但话题讨论度更活跃，新鲜的事物往往更轻易吸人眼球。
没等预报提名人选，开奖嘉宾直接上了台，手里拿着一个封好的信封。
前后左右的人小声议论着，林想挪了挪屁股，也觉得奇怪。
开奖嘉宾是行业里的领军人物，是位老先生，温润儒雅的，林想拜读过他的大作，十分有深度。他冲台下挥了挥手中的信封，浅笑，然后拆开，他平展信纸，右手微微举起，看了一眼，又笑，左手抬了抬老花镜，对准话筒，说：“下面——我邀请此环节的颁奖嘉宾沈思婕女士上台一同开奖！”
顿了顿，台下一片哗然，众人笑呵呵地调侃老先生的风趣。
沈思婕？林想感叹老先生调皮的同时，对这个名字有些许困惑。
林想鼓着掌，脑海里也飞速地寻找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呜。”小包里的手机在闷响，提示有消息来。
林想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看到张小叶发来的消息：她就是陈昇的前女友沈思婕。
噢，难怪！林想想起来了。
她就是他的未婚妻？！林想不自觉地抻头，想要看台上更清晰些。
一袭香槟色的抹胸拖地裙，剪裁得宜，沈思婕优雅上台。她面带标准式的微笑，先向老先生礼貌问好，再欠身请老先生继续开奖，整个过程既不夺老先生的风头，又显得得体大方。
老先生雄浑有力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本届新锐作家奖的得主是——《挂落》的作者林想！”
他话音刚落，一道强烈的白炽灯光迅速找到林想的位置，覆盖了她整个人，这一刻，所有的耀眼和夺目全部落到她的身上。
“有请林想！”
主持人的邀请铿锵有力，众人欢呼着，鼓恿着，林想却傻了，心剧烈的跳着，阻碍了她的一切言行。
“是你！”旁边的同行很善良，用手肘碰了碰她。
林想饱含热泪，情绪高度膨胀，她站起，欠身，微笑感谢周围的祝福，再努力汇聚精神，抬头挺胸朝台上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