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金刚掌门
入夜，金刚门，后院。
两个铁塔一般的汉子正站院中，那站姿仍旧是威风八面，不苟言笑的面孔，威严如神佛。
但是，也仅仅只是站姿而已。
明明那站立的姿态，是如此的威风凛凛，但此刻，两人身上却见不到任何，能被称作气势的东西。
甚至可以说，已经卑微到了泥土里。
小如蚂蚁，小如跳蚤。
殷霜和李志远都已经悄无声息的咬紧了牙关，此刻他们的身体已经有些不听使唤，身体的本能，甚至要让他们就这么，直接跪在地上，虽然姿态看起来可能很狼狈，但至少能让他们更轻松些。
但是，不可以。
师父不喜欢看到人跪在地上的样子。
所以他们必须保持站立，哪怕压力再怎么大，也必须保持着站立，必须维持着这副强者的姿态，必须努力散发出自己的气势。
但是，这仍旧毫无意义。
后院中的那一栋茅草屋，甚至连灯都没点，就已经将他们两人的气势，压得分毫不剩。
“新入门的弟子，一共有两百六十三个。”
咬紧牙关，李志远率先开口。
“能来到山门之前的，一共有二百六十三个，在去到练功场的路上，有一百二十五个人掉队，现在龙首山那边，还有一百三十八个人。”
……
茅屋之中，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龙首山练功场之中，资质下等的有七十八人，资质优等的有五十四人。”
殷霜也握紧拳头，跟着开口。
“还有六个人，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以堪用。”
“……说下去。”
茅屋之中，终于传来了声音。
声音冷淡，略显苍老，听不出任何情绪。
却让殷霜和李志远，如释重负。
“北定镖局的梁有道，有点本事，跟过镖，也知道该怎么组织人手做事。”
深吸一口气，李志远接着殷霜的话，说了下去。
“血煞帮的王四方，战八方练得有些火候了，本事也有，敢打敢拼。”
“北通商会的林火牛，本事不错，但是人毕竟是外人，过来加入金刚门，为了什么，还不好说。”
“城里郭家的郭怀古，披风锤耍的不错，人也有点小聪明，是个能干事的。”
“还有那个姓满的小子，吃过灵参的那个，也已经入门了，就是经验还浅，需要打磨。”
……
茅屋中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一切就这么回归了寂静，仿佛之前的那道声音只是幻觉。
明明没有任何声响。
但李志远的脊背，却已经被冷汗打湿。
“还有，还有一个。”
一旁的殷霜接着说了下去。
“还有一个，是城外破庙里的乞丐，这小子有点本事，居然打死了另一个练过赤沙掌的乞丐……”
“……赤沙掌？”
有嗤笑声，从茅屋之中传来。
很显然，这种不入流的功法，在这种时候，连被提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是，赤沙掌。”
殷霜点点头。
“但是那个小乞丐，他没练过功法。”
“……嗯？”
茅屋内的声音，稍微高了几分。
紧接着，原本昏暗的茅屋中却亮起了灯火。
有瘦削的身影，被烛火映在了窗纸。
哪怕是被灯火映出来的光影，也远远比不上这两个铁塔一般雄壮的汉子，只从这道影子就能看出，屋内的人，怕不是已经骨瘦如柴。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干瘦的影子，就已经让这两个魁梧的壮汉，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直到，那个窗边的影子，再一次开口。
“继续说。”
“是，师父。”
深吸一口气，殷霜继续说了下去。
从最开始的入门之前，那个叫杜五一的小乞丐在雪地里习练枪棒，到后来对方堵在山门之前，戳棍捅死刘四九，再到后来，对方入门之后的行为举止，殷霜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而李志远，则在一旁做出一些补充。
“这小子虽然确实有点本事，但是也过于桀骜不驯。”
对于杜五一，李志远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还没进门，就敢在山门前动手杀人，这小子实在是目无规矩，不知敬畏……”
“敬畏？”
茅屋的门突然打开了。
瘦削的身影走了出来，脚步轻飘飘的，听不到半点声音，只看那单薄的身子，怕不是风一吹就会当场倒下。
而现在，风，来了。
“轰！”
呼啸的劲风刮过整个后院，但那个单薄的身形却依旧立在原地，半点摇晃都看不到。
反倒是李志远那魁梧强壮的身形，已经整个嵌进了后方的院墙里。
“你知道了敬畏，然后呢？”
单薄的身影声音淡漠。
“敬畏，让你变强了？”
“……”
镶在墙上的李志远早已说不出话来，这魁梧的汉子此刻浑身上下都在剧痛着。
可当那道淡漠的目光扫视过来的时候，李志远还是用最快的速度从墙上下来，重新摆出了那副威风八面的站姿。
但即便如此，李志远的视线，也不敢在那瘦削的身影之上停留哪怕一刻。
一旁的殷霜也不好过，只因为这一次，呼啸的劲风已经刮到了他那边。
“弟子献丑了！”
咬紧牙关，殷霜并掌如刀，骤然向前劈出！
“喝！”
明明眼前只是一道无形的劲风，但殷霜的掌刀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阻力一般，带着偌大力道的掌刀，非但没能就这么劈下去，反倒是殷霜这边，被顶得一路回退。
一步，两步，三步，五步。
直到整个身子都被压在墙面上，面前那厚重的压力，才骤然消散。
“恭喜师父，又精进了。”
从墙面上落下来的殷霜连忙抱拳行礼，对着那单薄的身影微微俯身。
但那单薄的身影，却只是微微摇头。
“无根之木，莫求参天。”
听到这话，殷霜和李志远两人都是一愣。
紧接着，两人顿时大喜过望。
“谢师父点拨！弟子一定会苦练桩功！”
……
那单薄的身影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两人，挥了挥手。
一张和那身影一样单薄的纸条，便飘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殷霜和李志远恭敬地接过了纸条，但却没有就这么离开，直到听见茅屋的门再一次关闭，两人才小步后撤，一路退了出来。
整个过程，他们谁都没敢抬头看那单薄的身影，哪怕一眼。
直到出了后院，殷霜和李志远才算是长出一口气，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竟，隐隐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师父……又精进了。”
揉着身上那些剧痛的筋肉，李志远不禁感叹。
“完全看不到动作，想要应对都没可能，这实在是……”
“还是先看看，师父要我们做什么吧。”
揉了揉同样也在剧痛的右掌，殷霜拿出了刚刚的那张纸条。
“束脩为凭，弱者为薪？”
看着纸条上的字迹，李志远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师父的意思是……”
“金刚门只要强者，不要废物。”
殷霜点点头。
“这就是师父的意思，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