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狱中书生
秦榆看着这简单的记录,本就皱着的双眉显得更加的凝重起来。
难怪那县令不愿意提及此人,雨夜连杀三十多人,这明显是一位丧心病狂的凶徒,谁又敢让这么个家伙来医治一名重伤的修行者。
然而就像是一开始就说的那样,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所以......
“带我去看看他。”
秦榆道。
......
监牢闭塞阴暗。
但规模不算小,一名狱卒拎着油灯,带着秦榆几人穿过了一条条昏暗的走道,又转过了几个弯弯绕绕的拐角。
在这个过程中,那牢头也一直在为身旁的修士姑娘讲述这位名曰‘许仙’的医者。
而在对方简单的话语里,秦榆十分惊讶的发现,他对这个许郎中的评价似乎是......【除了丧心病狂,杀人分尸之外,其实他人还蛮好的】。
“此人是被捕的前一个月才来到淮安县的,一开始开了个医馆,医术高明,为人谦和有礼,看病时也不要诊费,只是收些草药钱,街坊邻居都很喜欢他,除了......这里有些毛病。”
牢头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继续道: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只是不知为何,就是对修行极为的痴迷。”
听到这儿,秦榆怔了怔:“此人有修行的潜质?”
“当然没有。”牢头苦笑着道:“不过这家伙就是不信邪,好像是来淮安之前,就已经在咱们天朝的山水之间游历了许多年了,走过不知道多少郡县,只是为了寻求什么机缘。”
秦榆略显沉默......
她身为一名修士,当然明白修行乃天命注定的道理,身具资质之人万中无一,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又哪来的什么机缘。
不过她并不关心此人的痴心妄想,而是更加在意他雨夜杀人的因由。
“哦,这事儿说来其实也挺简单的。”牢头道:“他那医馆开张后,招了一位打杂的妇人,身世挺惨,家里男人欠了一屁股债跑了,带着个小丫头艰难度日,好不容易还完了钱,怎料那债主非要吃绝户,还想要将她卖去青楼,否则就将那四岁大的小闺女抓去做生采折割的活计。
就是把娃娃的四肢砍了,披上狗皮,拉到街上扮杂耍。
母女俩无依无靠,又怕报官后,自家女娃会遭到报复,似是也只能认命了。
然后就在一个雨夜......”
说到这儿,那牢头明显是回忆起了什么,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就连前面带路的那个小狱卒也脚步一顿,手中的油灯晃悠了几下,让那烛火不安的摇曳起来。
“那天是春分,入夜大雨,那书生就去了那做狗皮人的宅子......第二天有人路过宅门儿,闻到了血腥味,就报了官,等差役们冲进去的时候,满地的尸骸啊。
一个个的切得很碎,四肢,内脏,连后脊梁都抽出来了,血让雨水冲了一宿,依旧没有落脚的地儿,而那书生就站在尸骸堆里,也没逃,甚至还在不紧不慢的继续分割着一具尸体。”
这牢头当时应该没有在场,所以只是以一个转述者的身份简单的描述着。
不过却足以让秦榆明白,对方为何会被关进这监牢的最深处了。
同时也稍有疑惑的问道:“他为何要把尸体切碎?”
“额......”牢头挠了挠脑袋:“反正具他自己说,只是顺便切切,想试着能不能找到那所谓的经脉。”
“......”
昏黄光线之中的气氛都有了些变化。
不得不说,这种理由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一个凡人竟妄想修行,这本就是逆了天下常理的可笑想法,而杀人后,竟然还想在血肉之间探寻经脉为何物,这更是荒唐到了极点。
所以秦榆听了这些叙述之后,已经很顺理成章的将这位【许仙】归结为那种极为偏执的疯癫之人了。
......
就这么又走了一会儿,几人终于来到了监牢的最深处。
这里关押的大多都是从京城压送过来的重犯。
此时此刻,面前伫立着一道铁门;和一路上遇见的任何一扇门都不一样,很窄,但却很厚,横栏其上的门栓是个实铁柱子,差不多有人胳膊那么粗。
在那门前,站着几位格外壮实的狱卒,应该也已经收到了传讯,所以一个个显得有些局促,站姿笔直,但是眼睛却低垂着,只是扫了一眼走进来的女子,就不敢再多看。
而在得到了牢头的示意后,几个人立刻去把那大门栓给卸了下来。
其实,按照监牢的规矩,想要进这扇门必须经过搜身,任何多余的东西都不能带进去,就连狱卒们自己也不例外,不过秦榆终究是一名修行者,所以也没人敢对其动手动脚。
几息之后,只听‘吱嘎’————
铁质的轴承在潮湿的环境之下已经略显锈蚀,随着转动,发出了一阵尖锐的摩擦声。
门开了。
门后的囚室没有油灯,只有头顶的墙体上有几个小孔,黄昏的阳光透进来,提供了些许的光亮,但却又让周遭显得更加的阴冷。
秦榆就这么走了进去......
一条狭长的走道向里延伸着,两旁都是钢铁护栏,大多数都空着,还有一些关着人,那些或细弱,或壮硕的身影隐藏在阴暗之中,直勾勾的盯着这位漂亮的女子。
这牢里除了特殊情况之外,是不允许探监的,平时只有一个哑巴狱卒进来送些餐食,几乎见不到生面孔。
所以秦榆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从一开始的窸窸窣窣,到接连的铁索碰撞声响起,再到一些囚犯突然的窜到铁栏前,伸出手一通乱抓,尖笑和嚎叫渐渐的响彻起来。
秦榆跟着师傅历练了多年,虽然还没有参加天枢处的招选,也没有领取自己的飞剑,称不上正式的修行者;但是身手和反映早已远超了普通人,这些囚犯当然不可能伤到她。
然而这监牢深处实在是太过于阴暗潮湿,再加上那些带着血腥气息的尖锐声音和格外压抑的气氛,让她难免有些不适。
可又往里走了几步......
突然的,一幕有些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场景进入了视线之中。
就在那狭长走道的最里面,一间格外干净的囚室出现了。
由于临着监牢的边缘,所以这间囚室的墙上多了一处侧方的小天窗,这会儿夕阳西下,那柔和的光正好照射了进来。
囚室内的木床简陋,但是上面的铺盖被子都被叠的十分整齐,一张小桌正靠着墙边,上面有一些书籍,而在那夕阳之下,一位书生正手持着卷册,认真的读着。
察觉到了有人走了过来,他转过了身......
没有穿着囚服,而是一身朴素的长衫,面相清瘦,虽然称不上英姿俊逸,但眉眼间干干净净的,似乎让人想要多看上两眼。
秦榆怔住了,因为面前这位囚犯实在是和自己心里构建出的形象相差太远。
而对方也有些好奇的望向了她,两人的视线就在这光暗交织之下相遇了。
片刻后......
也许是觉得周围有些吵,也许是不想让那些越来越大的尖利声音打扰到自己的说话。
“请安静些。”
他开口道。
声音听起来清淡淡的,透着股子温和。
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却让整个囚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继而书生谦逊一礼:
“小生许仙,姑娘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