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想卖高价就要矜持
当他们终于回到家中时,冯满仓小心翼翼且略显疲惫地把那张沉重的桌子缓缓放下,随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蹲在那里,毫无顾忌地放声嚎哭起来,那哭声中充满了委屈和不解,“姑母啊,子恒他又不肯收钱……他这是变傻了呀!”
对于冯满仓来说,做生意要矜持这样复杂且陌生的概念,实在是太过难以理解和接受,在他那单纯而质朴的认知世界里,做生意就应该是最为简单直接、一目了然的方式,那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那些弯弯绕绕、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和策略。
杜子恒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解释了半天,试图让冯满仓明白自己的想法和计划。然而,冯满仓却像是被一团迷雾笼罩,始终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那坚定的神情仿佛在说:“我就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手中那几枚少得可怜的铜钱,开始仔细地数了起来。
那五枚铜钱在他粗糙的手中被反复摩挲,岁月和生活的痕迹让它们失去了原本的锐利棱角,变得光滑锃亮。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滴落在铜钱上,溅起微小的水花。冯满仓抬起头,那满是泪水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惋惜和无奈,声音颤抖着说道:“子恒啊,要是咱们把这些豆腐都卖了钱,少说也能买上好几斤米呢!”
听到这话,杜子恒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心想,就冯满仓这种做生意的思维和方式,如果真让他独自去闯荡商海,恐怕迟早会落得个血本无归、破产潦倒的悲惨结局。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和耐心,缓缓地说道:“表哥啊,你好好想想,那两斤豆腐如果一开始咱们没有大方地让人免费品尝,谁会知道它的美味和独特?谁又会心甘情愿地从兜里掏出钱来买呢?”
一个全新的事物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时,必然会经历一个被认知、被接受的过程。在后世的记忆里,会有各种各样详细的试用报告和评测文章,帮助人们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新产品的特点和优势。而杜子恒所采用的免费品尝这一策略,其实也是一种基于人性和市场规律的有效推广手段。
冯满仓听了,先是愣了一下,那原本混沌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清明,随后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说道:“也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表兄的愚笨和固执,有时候真让杜子恒感到无比的抓狂和无奈,甚至有种想要撞墙的冲动。但每当他想到原身的父母离世后的这几年里,都是冯满仓毫无怨言、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原身,那些温暖而艰辛的日子,他便强压下了心中的急躁和不满,努力让自己再多一些耐心和理解。
“表兄你就放宽心好了,我敢保证,明日,明日一定会有人主动来买咱们的豆腐。”杜子恒的语气坚定而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在向他们招手。
随后的时间里,便是泡豆子的工序。杜子恒趁着空闲,晚些时候去了村里溜达转悠。
“丧门星出来了。”几个正在村头欢快打闹玩耍的孩子,一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停止了动作,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畏惧,忍不住齐声惊呼起来。接着,他们毫不犹豫地撒腿就跑,那速度仿佛后面有恶狼在追赶。跑了一段距离后,他们又像是被好奇心驱使,小心翼翼地停下来,躲在墙角或大树后面,偷偷地、好奇地盯着杜子恒,眼中既有害怕,又有难以抑制的好奇。
杜子恒看到孩子们的反应,心中既觉得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他故意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作势要冲过去吓唬他们。孩子们顿时吓得尖叫连连,像一群受惊的小鸟,四散而逃,跑得更远了。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杜子恒只是装装样子,并没有真的追上来,便又大着胆子,试探着慢慢靠近,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在探索一个未知而危险的神秘领域。
在坚固而高大的坞堡的庇护之下,冯家坞的村民们生活得相对安稳和宁静。这里的安全感仿佛是一层无形的温暖护盾,给予了人们内心深处的宁静和安心。杜子恒在村子里慢慢地转了一圈,感受着这份宁静与和谐,心中不禁感到格外的踏实和安心。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只是微微泛白,杜子恒和冯满仓便早早地起床,依旧熟练而有序地做起了豆腐。当豆腐新鲜出炉后,紧接着便是准备简单却温馨的早饭。
“子恒,快把这碗汤喝了吧。”冯满仓像往常一样,热情地为表弟端上了他自认为“最爱”喝的汤。然而,这一次,杜子恒实在是无法再忍受这碗汤的味道,他皱起眉头,坚决地说道:“表兄,这汤我真的不想喝。”
“咦!”冯满仓听到他的拒绝,脸上立刻浮现出极度的诧异和不解,他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看着杜子恒,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子恒,你以前可是最爱喝这汤的呀,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那可怕的丧门神让你失去了胃口?”
“有,有胃口。”杜子恒知道,如果自己不喝下这碗汤,冯满仓一定会没完没了地追问和担心。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解释,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像是要去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然后猛地端起碗,一口气将那碗汤喝了个精光,那架势,堪称是英勇无畏,一饮而尽,酣畅淋漓到了极致。
“可好喝?”冯满仓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自信和关切的光芒,那神情仿佛在等待着杜子恒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味道好极了。”杜子恒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是充满了无奈和苦涩,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演戏,而这场戏还不知道要演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吃完早饭后,冯满仓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咱们动作得快点,赶紧把豆腐给送到官道那边去卖。”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急切和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的铜钱在向他招手。
杜子恒却轻轻摇头,神态自若地说道:“先别急,等一等。”他的语气坚定而沉稳,让人不容置疑。
“为何要等?”冯满仓从小就生活在贫困和匮乏之中,对于金钱的渴望和对饥饿的恐惧让他养成了急于求成的性格。此刻,他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官道那里,把手中的豆腐全部卖出去,换成实实在在的铜钱和粮食。
“表哥,你想想看,豆腐这种刚刚问世的新鲜食材,它香滑美味,口感独特。那些有钱人家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难道不想尝尝这新奇的美味?”杜子恒的眼神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他侃侃而谈,试图说服冯满仓,“他们定然是想吃的,可问题是,这豆腐目前只有咱们这里才有,咱们要是不卖给他们,他们就算有钱,又能上哪儿去买呢?”
冯满仓听了,眉头紧皱,一脸的困惑,仍然无法理解杜子恒的想法,问道:“可那些有钱人整天待在他们的深宅大院里,怎么会知道有豆腐这种新奇的东西呢?”
杜子恒无奈地叹息一声,心中暗自感慨冯满仓的思维太过局限和短浅。他耐心地解释道:“昨日不是有商人尝过了咱们的豆腐吗?他们都是精明的生意人,一旦发现了有利可图的新商机,会怎么做?他们定然会想着转手把豆腐买回去,再高价卖给那些有钱人,从中赚取丰厚的利润。而这豆腐才刚刚开始崭露头角,咱们当然要趁着这个时机,卖个高价。记住了,想卖高价就得学会矜持。”
“矜持?”冯满仓努力想要理解这个陌生的词汇,他试着端起脸,做出一副严肃而高傲的表情,问道,“是这样吗?”
杜子恒看着他那生硬的表情,不禁笑了笑,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两人就在家中安静地等候着。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外面传来了村民们准备出去田间劳作的声音,他们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入了房间。
“昨日我莫名其妙地拉肚子了,想来想去,估计是被那个丧门星给克的。”
“多半是这样,你今天可得去拜拜佛,求佛祖保佑你平安无事。”
“一定去,家里也得点上几炷香,好好敬敬那丧门神,让他别再来折腾我了。”
听到这些话,杜子恒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只觉得满头黑线。想到自己竟然被村民们以这种迷信和恐惧的方式“供奉”着,那种感觉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里别提有多膈应和郁闷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冯满仓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子恒啊,他们该不会……不来了吧?”
“一定会来的。”杜子恒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他的心里也开始有些打鼓,只是不愿意在冯满仓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安和犹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又过了半个时辰,冯满仓终于彻底绝望了,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他们怕是真的不来了。”
那可都是钱啊!冯满仓想到这里,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失落,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希望在眼前瞬间破灭,化为泡影。
杜子恒的心中也在暗自犯嘀咕,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不是出现了严重的失误。
这份原本满满的自信被现实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太难受了!
杜子恒心中一阵尴尬和懊悔,正准备开口向冯满仓解释自己可能判断错误了,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呼喊声:“冯满仓!”
冯满仓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声,外面那人接着喊道:“有人寻……寻丧门星!”
瞬间,杜子恒的神色变得淡然平静,心中暗自期待着冯满仓能因为自己的“神机妙算”而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纳头就拜。
“我去看看!”
可冯满仓却像是一阵旋风,一溜烟就跑了出去。没多久,他又满脸欢喜、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子恒,是商人,商人来了。”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充满了对杜子恒的佩服,说道:“子恒,你果然是厉害,竟然能算准了他们会来。”
这个夸赞的方向让杜子恒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装作一副“受用”的样子,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说道:“走,去看看。”
二人拎着新鲜做好的豆腐,一路匆匆忙忙地走出去。在坞堡的门口,他们见到了一个衣着华丽、满脸精明的商人。
“见过杜郎君。”商人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显得很是得意,“我此次前来,正是想买下您的豆腐,杜郎君您给开个价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