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若无为,则非梧桐也
年关将至,天气逐渐转冷。
刘表收得各地政情相汇,特意关注了新野之政。
“刘玄德自到新野后,将陈积之政务全数办理,公正严明;后推行屯民政,收治了三万余人,深得民心,此法传开,南阳亦有县治效法,但百姓都愿归附于刘玄德治下。”
站在刘表面前的,是治中蒯越。
蒯越身材高大雄健,颇有威武之姿,面容精悍不失儒雅,双眸极有神采。
现许多商议事务,刘表都请来与之相商,今年汇各地政情之事,也是请他相助于两位别驾,蒯越对许都曹操有过赞许,曾经断言过官渡大战,曹军有获胜之机,现在果然如此。
再早年,也曾提早断言过何进败亡,颇有见地。
刘表听完,笑道:“蒯君觉得,玄德乃是治世之臣?”
“不只是能治郡治民,玄德公如今身份,有天子皇命,他以扶汉为旗、以仁德立命,光是凭借此二节,便可得无数百姓依附。”
“天下分崩离析至今,诸侯割据诸地,人心却依旧向汉,为何?因有主公、玄德公、益州刘公等在世,则我大汉虽颓,却并非不存也。”
“新野之事,足见其能。”
蒯越说到这,目光稍加锐利,沉声道:“同时也足以证明,新野区区弹丸之地,只是屈其才也。”
刘表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俄顷,他开口问道:“依蒯君看,上一次安众之贼匪劫掠,可否属实?”
“是玄德公的兵马所为。”
蒯越很是肯定的道。
“但他能够断定,蔡将军兵马走安众小道,定然会在主公面前进言南阳匪乱,已足见其才智。”蒯越接着分析道:“同时,麾下兵马神不知鬼不觉,便可伏击于山野,不着兵甲便拿下几十精骑,身手也可见一斑。”
“在下听说,兵马在精而不在多,精兵良将若是运用得当,便可以一当十。”
当初蒯越相助刘表除宗贼的时候,也是说过类似的话。
而且其兄蒯良还说过,若是主治者以仁政传名,那么当地的百姓都会纷纷相投,宗贼斩无道者,拉拢其余从众,则可大破。
刘表听取,然后顺利铲除了荆州宗贼,逐渐坐稳了荆州之主的位置。
凭借这个功绩,蒯氏就能够在荆州享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而现在他的这番话,却是耐人寻味。
刘表不作声片刻,又问道:“那,依蒯君之见,我应该如何对待此事?我是否该防备玄德?”
“夫以仁德立身者,必重其名。玄德公曾三让徐州而不受,至徐州无主百姓遭笮融祸乱,方才受众族相请而受,以为德行。”
“主公不必防范,他必不可能谋取荆州。”
“相反,主公应当以容人之度相助,用剿匪平乱之名,请玄德公占据南阳,南阳愈稳,则襄阳无碍。”
蒯越双手相叠,躬身而言,“而今局势纷乱,大汉危在旦夕,实在不应该同室操戈。”
刘表点头深表赞同。
……
出了衙署,行走在宽敞的校场上。
“异度。”
蒯越忽闻身后自家兄长的声音,马上回身执礼屈身。
“异度,”蒯良追了上来,疑惑的问道:“为何你今日所言,与以往有所不同。”
“哪里不同?”蒯越奇怪的问道。
蒯良当初提出仁义,而蒯越重视权谋。
今日的话,其实更应该是蒯良来说,但方才在堂上,蒯良却听见自家弟弟说出善待重仁德信义的玄德公,觉得颇为奇异。
“你怎么会为玄德公说话呢?”
“我不为他说话,”蒯越摇摇头,道:“我只是想看看,这位玄德公能否安治南阳。”
“南阳自乱世起,四度易主,唯有当年孙坚能守数年人心,后袁术一败涂地,曹操与我荆州争夺不休,后有西凉贼将霸占,而今方才迎来仁德之主,”蒯越和兄长并肩而行,“兄长,我敢断言,北方之战尚且还有数年之久,曹操就算大举进军,也需三年方能拿下袁绍。”
“而若是袁公能够重振旗鼓,不自固于官渡大败,则还能支撑数年。”
“这几年,难道还不够我们观察玄德公吗?”
“我想,荆州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蒯良默默点头,若是他在新野碌碌无为,则非梧桐也。
到时再做决断也未尝不可。
“所以你就为他搭台。”
南阳,便是如今最佳之选。
正是曹军薄弱之时,张绣重兵尽数北上,而荆州只需出除贼之令便可。
“可是,你又说仁德立身者,必重其名,他不会取荆州,那又待如何?”
“这就要看大势如何趋使了,眼下,我也不知。”
蒯越摇了摇头。
兄弟二人一路相谈,迅速离去。
不日,到晚些时,刘备亲自率骑军来到了襄阳,将奏表、公文一并带来,且将登籍名册整理,交托给刘表过目,以显示其心。
晚上,刘备居住于襄阳衙署,并与刘表深谈。
第二日。
刘备与刘琦在城中信步而巡,襄阳城中耳目大多亲眼得见,二人相谈甚欢。
第三日,与刘琦至城郊巡猎,但冬日已至,并无所获,却至傍晚方才谈笑归来。
接连数日,都是刘琦公子跟随刘备,引起了襄阳城各方注意。
刘琦更是受宠若惊。
后来蔡瑁忍耐不住,亲自去打听才知道,第一夜刘备留宿之时,刘表曾说亲自陪同他在襄阳一带游玩,刘备却担心耽误了公务,所以提出请公子代为陪同。
刘表欣然同意,又因刘琮年幼,所以请了刘琦前去。
这才稍稍稳住了蔡瑁等人的心思。
七日后。
刘备至襄阳城北,渡汉水而看樊城屯军之地。
在城上观汉水相隔。
刘琦心情大好,畅然舒发郁结,满面都是笑容,晚间席上向刘备敬酒:“多谢皇叔肯为侄儿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近日来,父亲对我的态度已转变了许多。”
“怎么,以前对公子很是漠视?”
刘备好奇的问道。
“不错,”刘琦回想起这几年的遭遇,不由得悲从中来,叹了一声:“实不相瞒,内有蔡氏枕边进言,外有蔡瑁、张允时常挑拨,而诸贤视而不见……琮弟稍有表现就会大书其迹,而我无论如何勤奋好学,也都是置若罔闻。”
“这些年,我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说着,他看向了刘备身旁正在大快朵颐的周不疑,羡慕的道:“我不像元直,尚还可有神童之名,能得玄德公这样的大贤青睐,一来就登门收为门生。”
周不疑抬头和刘备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恐怕,这便是公子错怪令尊了。”
刘备忽而笑着说道。
刘琦愣了愣神,“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