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透底
平日里花钱挥霍的时候，只感觉到了潇洒和痛快。
等到了借钱的时候，尝过低头的滋味，赵广平才明白人穷志短的痛苦。
找和他一样看大门的同事借到了两块，他还答应一定会在一个月后还钱，到时候连本带息还两块二。
趁休班的时间，他特地去了运输队一趟，打听到了刘建锋休息的时间。
刘建锋这段时间没有跑长途，是跑两天，休息一天。
算着他休息的日子，赵广平去供销社买了烟酒。
刘建锋是去年结婚的，结婚后就申请了运输队的福利房。
这个年代，福利房都是平房，室内面积五十平米左右，还带有一个小院子。
刘建锋结婚的时候，赵广平去过一次。
找到记忆中的院子，院门开着，但没看到人影。
赵广平站在门口，礼貌的敲了敲门口，冲着屋里喊道：“刘师傅在家吗？”
很快，刘建锋从屋里走了出来，手半掀着纱帘，嘴角正叼着半根烟，身上披着一件蓝色的衬衣，衬衣里面是红色的二股经（背心），裤腿挽到了膝盖上，脚上趿拉着布鞋，鞋后跟被踩在脚下。
“赵师傅啊，进来坐吧。”
看清了来人，两根手指夹着半根烟从嘴角移开，刘建锋跨出了屋子。
赵广平得到邀请，进了院子。
和上次相比，院子里多了些生活的气息。
院里的西南角圈了一个小池子，种着一些自家吃的菜。东边靠着院墙，搭起了一个小篷子，下面是一个柴火灶。
虽说赵家在村里的房子要比这儿要宽敞的多，但是能住上这院子，代表的身份和地位是不一样的。
再想想自己现在被赶出家门的悲惨遭遇，赵广平此时的羡慕之心达到了顶峰。
努努力，一年，顶多两年之内，要住上这样的院子。
赵广平心里胡乱想着，人已经跟着刘建锋进了屋里。
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刘建锋在他的对面坐下。
静静的把那根烟抽完，没有着急说话。
赵广平这会儿也回了心思。
把拎来的东西往刘建锋的方向推了推，诚意满满的说道：“刘哥，前两天的事多亏了你帮我说话，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就这事？”
刘建锋轻笑，掐灭了手上的烟头，把东西退了回去：“事是你做的，我只是如实说了而已，当不得。”
赵广平懂他的意思：“刘哥，我也是有点小事想麻烦你。”
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这道理，世人都懂。
“我这也看了快一年的大门了，活倒是清闲，但也挣不了大钱。已经是结婚的年龄了，总不能老这么混着。我现在还年轻，想着学点技能，偶然发现我在修车这方面还有些天分，就想着能不能走这条路子。”
“之前就听说您是运输队最有潜力的师傅了，我想让您给参谋参谋，我能不能干，有没有机会进运输队。”
刘建锋从衣兜里掏出了烟盒，是凭票才能买的飞马，抽出一根递给了赵广平。
赵广平很有眼力见的划亮了火柴，给刘建锋点了烟。
到底就是好烟，以往赵广平只有在供销社看看的份，今天也是能吸到嘴里了，一口下去，通体舒畅。
一瞬间，赵广平又多了一个想头，他也要做一个能给别人发得起飞马烟的人。
欲望在胸膛膨胀，赵广平火热的眼神盯着刘建锋。
“跑车没你看得那么光鲜亮丽。”
“我知道。”
刘建锋斜睨一眼，没把他这句话当回事，自顾自的说道：“我们运输队现在是在全省范围跑车，大多数是不分黑夜白天的跑，吃饭睡觉都得在车上解决。”
“有时候半路车子出故障，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上，晚上都能听到狼叫。没有通讯工具，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得徒步几十里地求支援，比你看大门的工作辛苦的多。”
确实，这年头，司机工资高，但挣得也是辛苦钱。
赵广平诚恳的说道：“刘哥，我不怕吃苦，年轻的时候不吃苦，等老了再想吃就晚了。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士兵。人活着，一辈子总得有点想头。男人嘛，想要的就是那点东西，老婆，孩子，事业。”
“我以前不懂事，是出了名的混日子。家里就是普通的农民，也帮不了我太多，以至于到现在老婆还没影。这段时间我醒悟了，知道努力了，就想着先从自己身上入手，努力搞事业，自己手里有了余钱，才能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赵广平眼里的欲望不像是作假。
刘建锋猛吸了一口烟，等烟气从鼻腔散出，他松了口：“我看人还是很准的，能看出来你最近有了想法，和以前不一样了。既然你诚心登门，我也就给你透个底。”
“运输队今年要招三个司机，其中一个我带，带出来之后跟我做搭档。”
赵广平眼睛亮了亮，刘建锋在运输队名声很好，一不会像有些老师傅那样倚老卖老，高人一等，欺负新人，二是自己基本功扎实，也从来不吝啬教授别人。
能做他的搭档，绝对是一件好事。
果然，人还得多向上交往，这样才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三天前的他，还是只想着能争取到厂里的司机名额，现在的他已经开始幻想进运输队，当刘建锋的搭档了。
“运输队不招外人，基本是各个单位推荐过来的。”
“懂。”
赵广平端起水杯，以水带酒，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后，仰头喝了个干净。
单位推荐，砖厂肯定也有这个机会，刘建锋路子已经给他指明了，剩下怎么走，就看赵广平的努力了。
此刻的赵广平，动力满满，只等着回去之后，摩拳擦掌大干一番。
“进来吧，院子里比较乱，别介意。”
“挺温馨的。”
坐在屋子里，赵广平听到院里传来的两个女声，其中一个还挺耳熟。
片刻后，院里的人进门。
赵广平一眼就看到了，落后一步的人是孟雅。
抬头看去，和孟雅一个对视。
那一刻，一眼万年，好似两人早就熟识一般。